顾陌辞打开绳结,问道:“除夕夜里你的那枚铜板还在吗?”
他其实没有抱很大希望,虽然他把自己那个铜板贴身带着,但乐轻颜不一定会这样。
不过,如果乐轻颜能这样,那他会很高兴就是了。
“在。”乐轻颜说着,从袖管摸了铜板出来。
顾陌辞眼睛一亮,把自己那枚铜板也摸出来。
两枚铜板长得一模一样,但这两枚铜板代表的含义与其他铜板全然不同。
“这是你给我的鸿运。”顾陌辞说着,举起自己那枚铜板在乐轻颜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入装着平安符的布包内。
“这是我给你的鸿运。”顾陌辞拿起乐轻颜手心的那枚铜板,也放入了布包。
“我们的鸿运放在一起,就是两份鸿运,”顾陌辞笑着拉紧布包的束口,把布包塞进乐轻颜胸口后重新整好了软甲,“两份鸿运叠在一起,我的将军一定能平平安安。”
顾陌辞把一切都整理好,仰头去看乐轻颜,一双眸子弯如新月,盛满笑意。
他有种预感,此去必不会太平。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求其他的了,他只希望乐轻颜能不再受伤,平安归来。
虽然现在说这话太早了,但顾陌辞还是忍不住想说。
乐轻颜垂眸看着顾陌辞,片刻后,他突然低下头,与顾陌辞额头贴着额头。
在冷天,一点温暖都十分明显,顾陌辞只感觉自己的额头烫的厉害。
“我会的。”乐轻颜轻声说道,静静凝视顾陌辞。
顾陌辞同样凝视乐轻颜,内心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乐轻颜终是走了。
数万人马浩浩荡荡地走出荆都,马背上的所有人目光坚定,领头的人背脊尤为挺直,一行人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
气势昂扬,勇往直前。
顾陌辞站在城墙上目送他们离开,一如他四年前目送尚且青涩的神武将军远行。
“夜沉,”顾陌辞看向旁边的人,“跟溯月分开,难不难过?”
夜沉照例被乐轻颜留在他身边,溯月则跟着乐轻颜去了北边境。
“习惯了。”夜沉笑笑,“不过,还是会想他的。”
“感情真好。”顾陌辞眯眼笑笑,“在一起多久了?”
被顾陌辞知道了他和溯月的关系,夜沉也不意外,很坦然道:“五年。”
他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乐轻颜背后眉来眼去,直到有一次乐轻颜受不了了,转头抓两人了个正着,还让他们以后光明正大一点,不要偷偷摸摸。
在那之后,他和溯月就放飞了自我,噫,甚至还有点没羞没臊。
顾陌辞笑笑,转身走下城墙:“回宫吧。”
已经出了年,留在荆都许久的封地王都打包好了行礼,随时准备踏上归程。元宵时宫中的家宴热闹纷纷,冀王豫王就在此时提出了回封地的请求。
“皇兄们想回便回去吧,”顾陌辞举起酒盏,“封地内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皇兄们处理呢。”
顾复坐在顾陌辞偏下方的位置,他无视四周扫过来的目光,只一个劲儿喝酒,时不时还跟旁边的表弟讲两句话。
他是摄政王,是旁人眼里有可能谋权篡位的存在。在其他人眼里,对大权掌控欲极强的顾陌辞不应该设置一个会分权的摄政王,顾复估计,那些人应该在猜他什么时候会被以“莫须有”的罪名赐死。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顾陌辞已经不放心他了,不仅不放心,还在想办法杀他。
可惜,他们失望了。
顾复低下头,无奈地揉揉眉心,他弟弟不仅不想杀他,还以身子不好为缘由推了一大半奏折给他。
他现在是真的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每天都是如此,他越来越想做回闲散王爷。
但有啥办法嘞?自己的弟弟自己哭着也要宠。
“辉儿留在荆都,就拜托陛下照顾了。”冀王弯腰一拜。
“那是自然,”顾陌辞看了顾铭辉一眼,“辉儿是朕的侄子,朕自然不会亏待他。”
豫王接着拜:“冉儿也拜托陛下了。”
“冉儿很乖,朕很喜欢。”顾陌辞微笑。
哎呀都是场面话,他们不动歪心思,顾陌辞也不会抽风去欺负他们的儿子。
宫宴很快就结束,顾陌辞提前离开,回了寝宫后洗漱沐浴,打算休息。
之前在宫宴上觥筹交错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安静下来了,顾陌辞就无法避免地想起了乐轻颜。
除夕夜里乐轻颜送的暖玉雕像就放在不远处,顾陌辞抬步走过去,捧着暖玉雕像坐回了床上。
玉石触手生温,顾陌辞捧着雕像自顾自玩了一会儿,居然在床上摆起了小案,开始对弈。
“陛下,摄政王来了,”福全走进来,说话声音很轻,“要请么?”
顾陌辞落下黑子后就拿起白子,闻言头都没抬:“请。”
他无聊着呢,来个人聊聊天也很好。
很快顾复就进来了,一进来就看到披着头发穿着里衣自己跟自己对弈的顾陌辞。
“这么晚了还过来,皇兄有什么事么?”顾陌辞说道,指了指小案对面。
顾复会意,走到他对面坐下,执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看你宴上没吃什么,想着你心情不好,过来陪陪你。”一楼16x
顾陌辞被这句话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笑道:“我怎么心情不好?”
这里没有别人,顾复毫不客气地白了顾陌辞一眼:“看来神武将军走了你挺开心的?”
顾陌辞垂眸,笑容淡了些:“没有,我一点也不开心。”
不开心也没办法,人都走了,这会儿追回来也不太正常。
顾复无奈。
顾复不再纠结这个,他换了个话题:“冀王豫王明日要回封地,你不做些什么?”
顾陌辞慢悠悠落下黑子:“嗯?我要做什么?半路截杀?”
顾复看顾陌辞一脸淡定,道:“他们这次回去……下次再见,我们与他们可能就没这么和睦了。”
顾陌辞嗯一声,提起之前看到的雪:“今年雪也不大,并不是个好年,发生点事再正常不过。”
顾复低声道:“神武将军不在荆都,他们开始蠢蠢欲动了。”
顾陌辞轻笑:“朝中还有其他将军,东军营也有许多士兵,他们掀不起浪。”
顾复看顾陌辞很镇定,料想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便也不再多说,放下心来。
两人下棋下到很晚,外面的夜沉实在忍不住了,走进来道:“陛下,很晚了,该休息了。”
顾复没见过夜沉,道:“这是?”
顾陌辞道:“安之留下保护我的人。”
说完,他又看向夜沉:“好,我现在就睡。”
看顾陌辞要睡觉,顾复起身打算离开。夜沉听顾陌辞说要睡觉,连忙倒空香炉中的安神香,等了一会儿才放了新的香下去。
片刻后,熟悉的香味在屋中飘荡,顾陌辞深吸一口气:“好香。”
走到门口的顾复又转头走回来了:“这味道……”
这味道跟乐轻颜身上的一样!
“这味道怎么样?我很喜欢这个味道!”顾陌辞笑嘻嘻的,把小案放到了床下,“安之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顾复:“……”
顾复:行呗打扰了。
顾复:“你喜欢就好。”
顾复走后,顾陌辞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味道太熟悉,现在他更想乐轻颜了。
第二天上午,冀王豫王进宫拜别皇帝后就踏上了归程,临走前还不忘将自己的儿子叫到身边叮嘱两句。
冀王看着顾铭辉,低声道:“一切都要小心,现在这里还不是我们的地盘。”
顾铭辉点头:“父王放心,我会注意的,父王也要保重身体。”
“好,你也是。”冀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这边还有真情实意在,另一边就没这么多感情了。
“一切听你堂哥的,记住了么?”豫王开口道。
顾冉不情不愿,但还是无可奈何地嗯了一声,想起顾陌辞的种种温柔,他忍不住道:“父王,其实皇叔很好,他不像你说的那样……”
“孽障,住嘴!”豫王喊道,神色猛地沉下来。
顾冉习惯性地捂住嘴巴,好一会儿才继续道:“皇叔真的很好……”
“孽障!”豫王扬起手想打顾冉一耳光,但他猛然想起自己还在荆都,这一耳光打了不要紧,但被顾陌辞看到就不好了。
这么一想,他只能放下手。
顾冉早已吓得抱住头,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耳光落下,他不由得抬起头,怯怯地看了豫王一样。
面前的父亲满脸铁青,似乎是不再愿意看他,连脸都扭到了一边。
最后豫王什么也没说,恶狠狠地瞪了顾冉一眼就走了,仿佛这人不是自己的儿子。
顾冉没得到父亲的叮咛,反而差点被打,心情已然低到极点,头也不回的就往宫里走。
站在城墙上的顾陌辞与顾复将下面的一切收入眼底,顾复看着顾冉形单影只地回了皇宫,叹了口气,道:“这冉世子当真很不受宠。”
看豫王那样子就知道他没对顾冉说什么好话,顾冉之前还抱着头,显然是怕高举手掌的父亲打他。
顾陌辞嗯一声:“他生母早逝,城府又比不上继室,在豫王那里早就不得宠了,事到如今,估计也只有我这个皇叔是真心待他。”
顾复一时没拐过弯来:“既然不受宠,怎的他做了世子?到时候爵位由他承袭,豫王甘心?”
顾陌辞言简意赅:“世子都会送来当质子,质子的日子不一定好过,皇兄觉得豫王会舍得让其他儿子做世子么?”
“皇兄信不信,若冉儿真的袭爵,”顾陌辞一顿,冷笑,“他绝对活不过三天。”
顾复也是个心思通透的,顾陌辞这么一讲他就明白了,唏嘘之余不由得啐骂豫王。
自己的儿子都能这么狠心,对别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既如此,那他会对顾陌辞下手也不奇怪。
“怀瑾,荆都的布防都做好了么?”顾复低声道。
“当然没有。”顾陌辞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