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苏云卿呼吸一窒，在顾言之的目光中仓皇低下头。

她心里乱糟糟的，就像是胸口揣了头小鹿在不停蹦跶似的，心跳和呼吸都乱成一片。

她不敢动，也不敢看顾言之，任由他温热的手抚过自己的眼角，脸颊，在唇边流连片刻后又转到耳后，紧接着，苏云卿就感到耳垂被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霎时，耳垂上的那点触感和温度就猛地扩散开来，迅速蔓延至全身。

不用看镜子苏云卿都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脸红成什么样子，她猛地站起身后退两步，庆幸现在天色已晚，多少可以遮掩一下她不可抑制的羞态。

顾言之收回手，刚才碰过她的两只手指不自觉的互相摩挲了一下，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肌肤的细腻和温度。

苏云卿假装若无其事的转过身背对着他，盯着昏暗的湖面不停调整呼吸。

“顾大哥何必……”为了我这样费尽心思？

苏云卿欲言又止，她垂下眼睑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

顾言之扬眉。“想问什么？”

苏云卿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不重要。”

顾言之驱动轮椅来到她面前，眼睛不容她逃避的直盯着她。

“重不重要是由我来决定的。”

苏云卿淡淡一笑，眼底微带涩意。

“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我以前曾经问过，顾大哥也曾经给过我答案，所以，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

在更久以前，在她和赖依灵片场起冲突，她为此挨了对方一巴掌的那个时候，在她以为顾言之是对她有其他心思的时候，她曾经鼓起勇气问过他为什么要动怒，为什么要将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当时顾言之说，因为她是顾家人。

哪怕她这个妻子并不是顾言之所认同的，至少现在，她也是顾家人。

苏云卿直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自己问那句话之前心里是充满了怎样的忐忑和希冀，也始终记得顾言之回答完之后，那种被人当头棒喝和仿佛被人浇了一桶冷水的感觉。

问一次已经是鼓足了她的勇气，她也得到答案了。

所以，没有必要再问第二次了。

她有她的自尊，也有她的胆怯。

顾言之还是看着她，但是除了一开始的动摇和一闪而过的微光，她的眼神始终平静无波，就连刚才的羞怯慌张都已经消失，仿佛被其他什么给强制压抑了下去。

顾言之发现自己不喜欢这样的苏云卿。

在他面前总是冷静自持，温柔乖顺的苏云卿，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蒙着一层薄纱，每当他以为自己可以窥视到薄纱后面的真容时，她却总是会及时按照被掀开的一角，再次将所有的一切都遮盖的严严实实。

这让顾言之感到莫名的急躁。

但他毫无办法。

其实顾言之不明白，在他想要看清别人，试探别人时，对方又何尝不是在尝试着想要接近他，看清他？

可惜他总是只想着怎么先让别人弃械投降，怎么让别人完全毫无保留的展露自己的真心，他再来以对方付出的真心来衡量自己是否要付出同等真心。

这样的他让苏云卿无法接近，也无法安心。

两个人之间就像是一场拉锯战，永远都是你前进一步，对方就后退一步。但对方前进了，你又开始担心一切都是错觉，然后往后退开了。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盘桓，在这种气氛中，天色终于完全暗沉下来了。

就在苏云卿想要提议干脆回房时，顾言之突然说道：“你为什么不问？”

苏云卿一怔。

这是今天顾言之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顾言之说，话里指的不再单单是今天的事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苏云卿都不再问。似乎除了服从，她就只剩下沉默。

但是顾言之不知道，她的服从和沉默，可以支撑她到什么时候。

听了他的问题，苏云卿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就静静的站在顾言之触手可及的地方，顾言之却总觉得她像是在下一秒就会消失。

“看着我，”顾言之抓住她的手腕，强硬道：“回答我的问题。”

苏云卿顺着他的力道蹲下身，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跟平时一模一样的姿势。

顾言之却在这个瞬间觉得苏云卿离他很远。

他手中用力，耳边听见苏云卿幽幽说道：“我曾经跟顾大哥说，以后不管什么事情，但凡顾大哥问了，我必定知无不言。这个承诺给顾大哥的，同时，我也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

“不管以后有任何事情，只要顾大哥不说，我就永远不问。”

顾言之闻言，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对顾大哥知无不言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亏欠良多，只能以不隐瞒来报答一二。而我的不问，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对有些事情过于了解。”

苏云卿轻声说，眉眼温柔，却带着一股让顾言之看着心慌的疏离。

“任何事情，任何人，只有不知道，不了解，才是最安全的。”

而知道的越多，只会让自己陷得越深。

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