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苏坤虽然有隐疾,但出身北邙云氏的云微精通医理,断然不可能让苏坤在短短半天之内暴毙而亡。
云微是太子侍读,与苏坤情义深厚,虽然孤标傲世自命不凡,但自有一番鬼才,是苏坤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
前生自苏坤死后,云微不知所踪,如果要按时间段算,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哥哥你前生真是……旧疾发作?”苏墨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出她所料,苏坤叹了口气:“是被人下了牵机毒。”
牵机毒!苏墨倒吸一口冷气,这可算是皇室中最残忍的毒之一了:头足相就,状似牵机,谓之曰”牵机毒“,若非对罪大恶极离经叛道之辈,皇家是不会轻易使用牵机毒的。
“是谁?”苏墨颤声问。
苏坤摇了摇头。
苏坤是太子,皇上驾崩后谋害太子,其意真是不能再明显了!同样的,这人的手法也应该隐蔽得滴水不透。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内室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
兄妹脸色双双一变。
这时,只听“喵呜——”一声,一道身影朝苏墨扑了过来。
苏坤眼疾手快拦住这只大猫,这只大猫通体雪白,琥珀色的眼睛精光四射,被苏坤捉在手上时奋力挣扎着,不断发出低低的咆哮。
苏墨惊魂未定地抓住了桌角,这猫明摆着是冲她过来的,就算在苏坤怀中还是不断冲她咆哮,它一爪子下去虽然不会伤及性命,但受伤是不能避免的了。
“没事了,别怕,一会儿就好了。”苏坤安慰道,抚了抚猫头上的软毛,猫旋即眯了眼,舒服得“呼噜呼噜”叫着,但时不时还是冲着苏墨张牙舞爪。
“这猫是谁的?”苏墨定了定神,颤巍巍地问。
苏坤尴尬地看着她:“我的。”
“哥哥养猫,必是下人照料的,经手的人应该逐一调查才是!”苏墨眼光一寒,一个她未说出的可能跃上心头。
也有可能是苏坤命令的。
哥哥忌惮她也不无可能,毕竟父皇当年差点儿下旨册封她为皇太女,若不是她与朝堂上一帮老臣拼命阻拦,如今登上皇位的或许就是她了。
她懂权谋,但不愿触碰权谋。不管是传到谁的耳朵中都是一句笑话:哪有谁会对权力敬而远之呢?
从正常人的角度想,苏坤对她的忌惮也是人之常情。
“保险起见,妹妹的下人也该逐一调查。”苏坤想了想,说了一句令她意想不到的话。
苏墨明白了苏坤的意思,声音稍有颤抖:“你是说,有可能是公主府的人动了手脚?”
苏坤点了点头:“不无可能,你身上带着什么香囊荷包扇子之类的小物件么?”
“父皇新丧,我怎么可能……”苏墨想起了什么,向怀中摸了摸,脸色大变。
她手中躺着一个鹅黄色的小荷包,上面绣着四龙攒凤的精致花样,针脚细密,样子精巧,龙凤活灵活现,仿佛马上就能从中飞起来一样,就连御用绣坊最巧的绣娘也没有这么好的绣工。
“喵呜——”此荷包一出,苏坤怀中的大白猫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又张牙舞爪地挣扎起来。
“这绣工……”苏坤目色一凝,连忙从苏墨手中抢过荷包,在光下看了又看。
“你这荷包是从哪来的?四龙攒凤,里面还有……”苏坤闻了闻,放下白猫,这白猫环顾一圈,转身向苏坤扑去。
苏墨看得出来,这猫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她身上的荷包!
所以说,对她下手的不是猫,而是把荷包放在她身边的那人。
苏墨下意识看向收在门口的珠玑,珠玑正在和太子府中小丫头说笑,根本没注意苏墨的目光。
“你是说这荷包有问题?”
“问题很大,或者说,你的贴身侍女中已经出了内鬼。”苏坤把荷包放在猫儿够不到的高脚架上,猫儿绕着高脚架走了几圈,想爬爬不上去,想跳跳不上去,只得气得趴在地上喵喵直叫。
苏墨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妹妹要是不信,那就……”苏坤推开了窗户,打了个呼哨,“阿黑!阿黄!阿花!”
三只猫不知从何处窜出,跳进了屋中。它们一进屋内,立即不假思索地围在了那个高脚架下。一时间四猫环绕高脚架“喵呜喵呜”叫得喧闹,引得守门的珠玑忍不住向里望去。
“不管是哪只猫都会扑向这个荷包,这荷包之中被人别有用心地添加了一味香薷,此香极淡,如果不仔细分辨很难察觉。”苏坤细细闻了闻荷包,把四只大猫抱了出去,关上了窗子。
苏坤顿了顿,继续道:“妹妹可知四龙攒凤的意思?”
“以凤为尊……什么?”苏墨惊异地捂住了嘴,这怎么可能?以凤为尊,这不就是女帝登基么?
一切都与前生不一样了。前生的这个时候,苏坤已经死了,可现在他还是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前生,根本就没有这荷包的存在,更没有……四龙攒凤。
以女为尊倒是有,只不过远在西方边塞,与中原扯不上半点关系,而且那个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看来送给妹妹这个荷包的人居心叵测,她心思缜密,潜伏在妹妹身边,妹妹可要当心了。”苏坤把这荷包递给苏墨,缓声道。
“哥哥就不疑心……不疑心妹妹?”苏墨颤声问,现在虽然还未举行新皇登基大典,但是只要苏坤在这三天之内无事,这个皇位必定是他的。帝王都是多疑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苏坤的手停在了缩回的途中:“疑心你?为什么?”
“你就不担心我要夺你的皇位?你就不疑心是我为了皇位杀了父皇?”
一双用力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你不会的。”
这双眼睛的主人凑近了些:“如果你要这样,你又为什么要阻止父皇立你为皇太女呢?”
苏墨的脸色苍白异常,裹在雪白的孝服中更不见一点儿人气:“你知道原因?”
“你对皇权没有欲望,要是有欲望,太子之位就轮不到我了。”苏坤叹道,“我们几乎就是两种人,你擅长治国,我擅戍守,父皇本意就是传位于你。”
“这就是理由?”
“你还让我说什么呢?我要是说出你其实是害怕把国家治理毁了……”苏坤无奈地摊了摊手,“史官们的笔毒得很,要是把国家治理得好,就是臣子贤能,直言进谏;要是国家治得乌烟瘴气,那就是皇上昏庸无能……反正不管怎么样当乱世皇上都讨不了好。”提起“乱世”一词,苏坤自知说错了话,但苏墨显然没有在意。
苏墨摇了摇头:“不,虽然曾有女帝登基之说,只不过备受世人诟病,虽说留名史册,但几乎都是曲笔谩骂之言,哪有几句是真的?”
“还有,哥哥说的乱世,当真是明白至极。”
原来他也看出来这将会是个乱世,一个表面上的忠臣良将,其实早已貌合神离的乱世。
哥哥的眼力,果真不错。
“如果我疑心你,那正是中了奸人的下怀。”苏坤摸了摸苏墨的头,仔细看了看荷包上的绣文,脸色的笑容僵硬了,“我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四龙攒凤效仿之作,没想到这绣工问题着实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