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明苏墨的来意，苏坤苦着脸指了指那日云微为他选的堆成小山的书：“你可别提了，昨儿我看书看到半夜，早朝差点儿睡着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都说当皇上好，我看还不如当个闲散王爷逍遥自在！”

听苏坤说出这般离经叛道的言论，苏墨不由得莞尔一笑：“要是哥哥不想当皇上，那就把皇位禅让给肃亲王吧？”

苏坤泄了气，连连摆手：“算了吧，照你所说把皇位给他……我还没继位时就对我这般下手，我要是直接把皇位给他他还不得直接找个由头把我灭口？”

“哥哥倒还看得明白。”苏墨淡淡道，“如今西戎与北狄皆知父皇驾崩，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苏坤哈欠刚刚打了一半就被苏墨这句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什么？他们怎么知道的？北狄那个是我行动不谨慎，西戎那边是怎么……难不成是北狄人告诉他们的？”

“那倒不是。”苏墨压低声音道，“是明光军。”

“明光军！”苏坤大惊，差点儿把面前的奏折弄翻，“他们怎么能这样？不是没有我的命令不能擅自行动么？”

“明光军可不是没有你的命令不能行动，就算你亲自去了，没有明光令他们照样不听你的。”苏墨无奈道，“如今形势至此，无可挽回，只有未雨绸缪方能化解危机。”

“未雨绸缪……”苏坤重复了几遍这个词，眼睛倏地一亮，“我倒是有个想法，妹妹听听可不可行？”

不消他说苏墨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反间计你就别想了，北狄西戎他们只相信眼前的利益，对我们中原人极其不信任，想靠我们挑起他们的战争可能性几乎为零。”

苏坤眼中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他不安地翻了翻桌上乱七八糟的奏折，皱着眉道：“那妹妹该如何是好？”

见苏坤如此问，苏墨轻轻叹了口气：“等。”

她刚说的是“未雨绸缪”，此时的计策又是“等”，两者相互矛盾，毫不相关，听起来诡异至极。

见苏坤不解，苏墨只得解释道：“我所说的‘等’，非逆来顺受，而是秣兵历马，严阵以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完这话，苏墨的脸已是一片通红，她掩口咳了一会儿，方才缓声道：“北狄素来与我们霜北接壤。霜北地广人稀，田地荒芜多年，有一大块缓冲区，纵然北狄人善骑射，也许几日几夜才能穿过霜北兵临北域关，他们断然不擅持久作战……”

苏墨喘息了一会儿，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似乎等着他说出下文。

他大抵上会想明白应该如何安排战术吧？他当了这么多年太子，也曾经以监军身份参加过对南蛮的战争，这点儿脑子总该是有的。

“他们既然不擅持久战，那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速战速决以战养战，不如派魏和湛去守城。西戎那边一个个老狐狸谨慎得不行，要是北狄打进来他们也能趁乱攻入来分一杯羹，一见北狄撤兵他们肯定跑得比北狄都快。”苏坤想了想，颇为自得道。

苏坤简直就是想和她逆着来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最怕的就是魏琛居功自傲重蹈前生覆辙谋朝篡位，苏坤虽有让贤之心，但就这么让苏氏王朝改姓了魏，他们还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况且魏琛一向擅奇袭而不擅坚守，让他守城倒还不如让他直接把城池拱手相让。

西戎固然狡猾，但若是魏琛直接出现在不管是哪一方的战场上都会对另一方的士气产生极大的鼓舞，纵然定了一方，另一方也难保不会陷落。

一旦陷落，各诸侯将会以勤王的形势进京逼宫退位。那时候魏琛远在边境，纵他快马加鞭赶回来，那时也是木已成舟不可挽回了。

苏坤果真还是想的太少了。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前生肃亲王是如何解决的呢？

肃亲王一面搅动风云发动奇袭嫁祸于双方，一面在国内实行推恩令允许诸侯可以分封土地给每个儿子甚至是部将，再分崩瓦解逐个击破，最后将皇权统一收回中央，西戎北狄打得差不多了，再坐收渔翁之利。

此计确实不错，但前生就是肃亲王想出来的，此生肃亲王也必定能一眼看穿此计中的玄机。现在肃亲王掌管烟南一代，他们还没找到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肃亲王就是那个杀兄弑侄之人，暂时还动他不得。

现在苏墨想要的，是一个比肃亲王的计策更加完美的计策，不要八面玲珑，讨得各位诸侯欢心欣然入彀；但至少也得滴水不透，不被人一眼看穿。

“各诸侯皆有不臣之心，外患不除，内忧亦无法清理。”苏墨轻声道，“若是各诸侯带兵进京，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时候哥哥想要如何处置？”

苏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思虑的不周，抓耳挠腮了半天，才试探道：“那……那就让和湛留守京城？”

“谁来御敌呢？”

抬眼与苏墨对视，苏坤不由得仰天长叹道：“当年对父皇事必亲躬百思不得其解，谁知如今满朝文武无一可用者啊！”

满朝文武无一可用，的确如此。倒不是说他们的实力太弱，而是他们的忠心早就随着战事的烟尘云散了。苏墨唇边勾起一抹凄凉的笑，宛若暮春的飞红残蕊，悲婉凄怆。

如今天下九品，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养出的官员能守法清正就已经算得上是贤臣了，就算有奇才倒都是各怀鬼胎，哪里有什么栋梁之才肱骨之臣？

“肃亲王可用，对北狄。”苏墨沉吟片刻，紧紧咬着下唇，缓缓挤出这个名字。

“放肃亲王去御敌？不妥，不妥。”苏坤连连摆手，一脸难色，“肃亲王本身就已经是谋害父皇你我，窃取明光令的重点嫌疑对象，你让他去平叛不啻于令蛟龙归江海，猛虎入山林，那我们的形势岂不是更加被动？”

“哥哥就不等我举荐完对抗西戎的人选再评论？”苏墨淡淡笑了笑，弄了弄腕上的红麝串，“北狄擅骑射，胜在速度，我们便采取拖延的手段让他们速度的优势无法发挥；西戎力大无穷，最善攻坚，我们就要用速度来让他们打不到实处，以己之长克彼之短。举国上下唯有暮州侯的日月奇兵速度最优，若是派遣他去必能牵制住西戎的进攻。”

苏坤脸色大变，这妹妹的心思怎么就不与常人一样呢？要知道，暮州是由层层山林峭壁包裹的平原，仗着天高皇帝远十次面圣九次缺席，名义上虽然是苏氏王朝的臣子，其实在暮州的地位仪仗与皇上无异，要是派他去平定西戎，那不就是给他一个极好的造反机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