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是对苏坤所说，却像是自言自语，在这阴森诡异的气氛中渗人得很。

“我陪你。”苏坤立即表态，马上说明了原因，“你一个人去恐怕不安全。”

苏坤出言不谨，萧太妃久经世故，在这深宫之中能久居妃位必定不简单。她估计三两眼就能看穿苏坤的来意吧？

“哥哥折子批完了么？”苏墨顾左右而言他，直接打消了苏坤的念头。

苏坤这才想起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拉着云微回去批折子。

“走吧，楚湘。”苏墨淡淡道，“萧太妃是当年的萧淑妃，我的养母，你见过的。”

“就是那个极其貌美的贵人？”林筠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萧太妃的样子。

“宫中的贵人有丑的么？”苏墨难得开了句玩笑，细细描述着萧淑妃在她记忆中的样子，“她总是一身粉蓝色的宫装，头上插着一只鸾凤形的白玉簪子，素雅宁静，性子也是最温和不过的，从来不大声斥责下人，就算下人犯了错也略施小惩，当然是在我面前。”

在她面前如此，但不代表萧淑妃本身就是这种人，萧淑妃家世没有过人之处，入宫之时也不过是一婕妤，要是没有几分城府在深宫之中自保都难，谈何登上妃位，抚养皇嗣？

这位庶母待她虽好，但更多的是恭敬客气，与她在一起时，萧妃事无巨细，绝对亲躬，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尽心尽力，苏墨虽然视她如生身母亲一般，但总觉得两人之间有着什么打不破的厚障壁。

苏墨对自己的生身母亲毫无印象，在诞下她不久，母亲就因病去世了，当时皇上指令抚养她的是云贵妃，但云贵妃也是福薄，早早的就撒手人寰了，这才轮到萧妃……

等等，云贵妃与云微同姓，朝堂之中并没有云姓显臣，那云贵妃莫不是出身于北邙云氏的女儿？

那她与云微究竟是什么关系？云微对后宫之事了解的程度显然不是区区一份敬事房的存档就能全然记录的。记得后宫之中属云贵妃省亲频繁，结合起来这也说得通了。

穿过御花园，绕过几处空荡荡的宫殿，这些宫殿打理得极好，可就是空空无人，仅是鸟声啾啁也是凄切无比。当日的繁华气象已经不复存在，宫中青娥如今已是白发伤心人，常伴青灯古佛，再无昔时养尊处优，待苏坤守孝期满，这里就要有新人来住了。

她幼年时，在宫人的陪同下无忧无虑地在宫中玩耍。那时她有长公主的名分，有父皇的无限宠爱，有各宫贵人的奉承，有……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就算有，她也不在乎了。

由一个高高在上不问世事的女孩变为一个工于心计权谋的公主殿下在旁人眼中不过短短一瞬，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经历了一生。

萧太妃现在迁到了慈仪宫居住，慈仪宫在佛堂后，曲径通幽，花木深深，潭影空明，檀香沉静，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修身养性之所。

三三两两的宫女是不是捧着素馔鲜花鲜果路过，见了此戴着幕篱的女子，一个个不由得多打量几眼，猜测着幕篱下的容颜。宫中都是女人，若不是生得极美或极丑很少都戴幕篱出行的。如果不是这样，这女子的身份就值得考量了。

“是殿下，是云熹殿下！”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嬷嬷捧着佛经从对面走来，见了苏墨，不由得失声惊呼道。

“是……是如心姑姑？”苏墨也吃惊不小。

如心是萧太妃宫中的掌事宫女，在她小时候没少抱她出去玩，两人亦是主仆，亦是朋友。

“没想到还能见到云熹殿下啊，奴婢以为云熹殿下出阁后就见不到了，没想到……”如心抹了把老泪，看了看跟在一旁的林筠，“这位是……是林姑娘？林姑娘长得这么大了，生得水灵灵的，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如心姑姑谬赞了。”林筠施礼道，“如心姑姑身子可还好？”

“托姑娘的福，身子好得很。”如心一扬手中的佛经，冲着苏墨努了努嘴，“云熹殿下啊，太妃抄经抄乏了，现在在榻上歇着呢，殿下要不待会儿再来？”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苏墨也不知这萧太妃是真累了歇着还是托个由头不想见她，反正这慈仪宫现在肯定不是消停地方就是了。这如心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她要是硬闯反而不像回事，要让旁人知道了难免会就此大做文章，甚至可能上升到“忘恩负义”、“不孝”。

她倒是不在乎，不过她毕竟是苏坤的亲妹妹，有时候风言风语一传就株连九族，更别提与她来往这般密切的苏坤？就算她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苏坤想想。

正当苏墨进退维谷之时，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像是女人近乎癫狂的哭嚎，哭嚎中夹杂着深深的恐惧，似濒死绝望之人的呐喊。

“什么人敢如此喧哗？”苏墨神色一冷，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这一寻倒寻出了不是，只见小小树林中的一口井边，两个衣装繁复的宫人正齐力扭着一蓬头垢面的女子。女子扭打着，哭喊着，疯子一样横冲直撞，她的额角早就被撞出了几个大包，血流不止，甚是骇人。

两个宫人远看去衣衫繁复，近看时倒不是繁复，而是被抓得脱丝露线，有的地方甚至被撕成了一条条布料，狼狈不堪。

“放手啊，放手啊，明明是你们不愿意去才让我去，现在还要杀我灭口，你们过河拆桥，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女子锐声叫着，尖尖的指甲划过左边宫女的脸，留下一道深深地血痕。

那宫女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紧紧抓着那女子的手丝毫没松，似乎铁了心要把她按到井中溺毙。

苏墨向林筠递了个眼色，林筠会意，随手从地上捡了两枚青石。

一阵风呼啸而过，两位宫女只觉抓着女子的胳膊一痛，下意识松开女子跌坐在地上，那女子见得了闲，连忙顺势解下绑在腿上的绳子，想要逃之夭夭。

右边那宫女见状，连忙死死抓住女子的裙子，女子一脚狠狠踩向宫女的手，宫女虽然痛得大叫，但依然死死攥着裙角，一抬眼见不远处立着两个女子，以为也是宫中的宫女，连忙大叫着：“那边的姐姐，快来帮忙，太妃娘娘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