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轻移,笼住月光,稀疏树影斜斜映在砖墙上,衰草连天,阴风呼啸,草木皆若人影攒动,只一眼便令人冷彻肌骨,心神俱碎。
“皇上负隅抵抗到何时呢?”墙头的身影嘲讽着,在墙头上健步如飞,飞快朝着苏坤洒下一把一把银针,这银针一看就是淬过毒的,苏坤不得不抽剑抵抗,根本无暇顾及墙头的女子。
“很快皇上就应该知道,在私下里揭露我的身份是不明智的。皇上若是以为能打得过我,那我只能送皇上四个字:”女子淡淡一笑,手中银针变本加厉地挥向苏坤,“痴心妄想!”
细密的汗珠沁满了苏坤的脸,虽然他能精准地将银针挑开,但实在挨不过人家银针蝗虫似的一批接一批,个个角度刁钻古怪得很。而墙上那人只用不断洒下银针,然后笑吟吟地看戏,以逸待劳,迟早能把他耗死。
可令他恼火的是,那人的银针像是洒不完似的,不断向他扑来,根本让他近不了那人的身。苏坤手中只有软剑,要是不近身几乎没有取胜的可能。
“你知道刺杀朕是何罪么?”苏坤厉声问,虽然他知道那人几乎是不能被这句话影响心神。
“不就是‘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么?我身后的人,皇上也能猜出来,不过皇上就是没有证据,是么?”女子笑吟吟地洒下银针,气定神闲,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风水轮转,皇上这位置谁做还不一定呢。反正这乱世,山雨欲来风满楼,就算死个皇上谁会去追究呢?”
“是么?”类凰宫的屋脊上传来了低低的问句,随夜风传入两人的耳中。
苏坤一怔,下意识抬头向类凰宫屋脊望去,屋脊上的吻兽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只。
这人得意道:“你说呢?先皇之事,又有几人计较呢?”
父皇的事果真不是正常寿终!苏坤心头巨震,眼中寒光骤现,若是能活捉这人,说不定就能审出谋害父皇之人,甚至可能捉出混入公主府谋害苏墨的奸细!
“会有人计较的。”明月破云而出,迎着月光一道银光破空而出,直奔女子咽喉而来,女子下意识一闪,险些从墙头跌落下来,旋即,只听“嗖嗖嗖”几声,三只羽箭从不同方向射来,拦截了她的所有去路。
要是苏坤再抓不住这个机会,他两生就白活了,他挥剑而上,大手牢牢扣住那人的手腕,眼前虽是个女子,却是个红粉骷髅阴毒辣妇,根本勾不起他怜香惜玉之心。
“皇上为何不动手?”女子脸上云微的面具被羽箭撕下一半,面目扭曲,说不尽的狰狞。
“你背后的主使是谁?”苏坤沉声问,声音不大但威慑力不减,凶兽一样的目光像要把女子撕碎,身上不管是那股儒雅还是风流恣意都荡然无存,只有在这时候才能让人想起这人不是众人所见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铁血将军。
“我不会说的,反正皇上已经猜出了,我是不会重复这些没有意义的话的。”女子道,扭曲的脸笑容灿烂,别提视觉冲击有多大的。
类凰宫屋脊上多出的那只吻兽轻轻一跃而下,翩翩落在苏坤身边,宛若一只穿花蛱蝶,轻盈得不可方物。
这道身影眼熟得很,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名字就在嘴边,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是么?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谁。”“吻兽”轻声问,手中一枚花苞绽放着绚丽的光华,至美下隐藏着无尽的危险,这点深切地在“吻兽”手中的花苞中体现。
“区区一个南陵林氏的女儿,也敢问我的名字?”女子轻蔑地瞪着“吻兽”,气焰张狂,丝毫没有把两人放在心上。
这女子说出“南陵林氏”一词时,苏坤这才反应过来:这吻兽不就是林筠林楚湘么?
他已经习惯了看林筠素手捧书,低眉研墨,或者针对策论侃侃而谈之景,猛然看这少女手执暗器身影翩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皇上,此人当如何处置?”林筠取出一条绳索,将这人绑了个严严实实。
“楚湘,你怎么过来了?墨儿她现在怎么样了?”苏坤松了口气,手中软剑一收,立即想起了自己这个妹妹,马上问。
“殿下?殿下应该好多了吧?有魏将军在一旁守着,不管是谁也没胆子对殿下动手。”林筠眉头紧锁,显然是没注意听苏坤的问题,“这几日我料到这人定会来类凰宫取回她遗落的东西,一直在这里守着,今儿果真来了。”
说着,林筠嫌恶地看着那半张云微半张不知是谁的诡异面孔,这人既懂得烟南的易容术,又懂得霜北的诡音术,功法也不弱,虽然她洒的那些银针看似杂乱无章针海战术,其实那不过是消耗战法,她的本领还能发挥一成就被林筠偷袭成功,要是任由她发挥,那对付她可真要费一番手脚。
“皇上为什么不叫人?筠以为皇上要是亲自擒住刺客虽然能显出皇上的勇武,但也失了皇家体面。”林筠定了定心神,转向苏坤,她实在是被那人的面容恶心到了。
“此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能再让旁人知道。”苏坤叹道,“要是让传到墨儿耳中,免不得让她为我担心,墨儿现在身体不好,要是再为这费力心神有损无益。”
以他对苏墨的了解,苏墨是那种天塌下来发生在自己身上都云淡风轻,但身边人就算跌了一跤也要担心个半天的人。她从来都不管自己的身子差到了什么地步,云微早已经断言,要是苏墨再不好好保养,恐怕两三年都撑不过去。
“皇上为我家殿下着想,但也该为自己打算才是。”林筠一副不敢苟同的神情,“皇上在做事之前为何不想想后果?难道皇上当年做太子时在战场上也是这般随性么?”
话中隐隐带着责备之意,苏坤听得分明,但根本无法辩驳,只能心平气和地听着。林筠忠于苏墨,忠于苏墨就是忠于他苏坤,这点他还是最清楚不过。
“也难怪了,事事听从云熹公主摆布,一个屈居于裙带之下的男的能成什么气候?”女子冷笑道,虽然已是败军之人,但一点儿都没有大势已去的怨念,反而不怕死一样嘴上愈发不饶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抱着必死之心出言不逊。
苏坤被气笑了,不过他还不至于放下身段与一个刺客争辩,云淡风轻他学不成,但好歹也能装出个风云不惊。
“胆子不小,闯入皇宫,出言犯上,谋刺圣上,单凭这几条就够你诛多少次九族的了,你是生怕罪加得不够么?”苏坤自恃身份不便发声,林筠就没有那个避讳的必要了。
“可是,你要是想降罪,首先得弄清我是谁吧?”
“弄清你的身份不难,只要……”说着,林筠手中莲花打出,擦过那人的脸庞挑下了面具,“什么?”
林筠苏坤双双愕然地瞪圆了眼睛,就在挑下面具的一霎,那人的脸上猛然焚起灼热的火焰,热浪滚滚,逼得他们不断向后退,以免受到火焰的波及。
这是……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