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礼?“什么谢礼?”师明月抬起头问他。
但见此刻她一双眼眸湿漉漉的,脸上被晒伤后显出了红斑,模样可怜兮兮。傅月理心中一软,轻轻牵起了师明月的右手,低下头在她的手指上印下一吻,白色的眼瞳一刻也不曾从她的脸上移开。
“这便是谢礼。”
师明月的脸登时发烫,只是脸本来就被晒伤了,看不出脸色的变化,但她的耳根泛起了红色。她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声音有些生涩:“我知道了。”
傅月理见到她明显害羞了,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动作是否有些不大妥当?只是明月并没有表示出抗拒的意思,他才安下心。床前的凳子上摆着一盆凉水,傅月理拧干了毛巾,递给对方:“在脸上多敷敷,会好的快一些。”
师明月顺从地接过了毛巾,将毛巾敷在脸上,思绪不免远飞,也快要回上京城了。
二人再留了三日,便同傅月理坐上回上京的马车。没几日到了师府门前,师家二老与师明玑都在门口迎接,等傅月理下了马车,三人便都去瞧他的眼睛。看来是傅月理眼睛复明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上京。
“爹,娘,哥哥。”师明月挨个叫过他们。
傅月理也温声叫道:“岳父,岳母,大哥。”
三人发觉傅月理的眼神的确活泛了不少,好像是能看见了,师远山道:“月理,你的眼睛已经治好了?”
傅月理微一点头:“嗯,岳父不用怀疑。”
三人见傅月理安然自若,后来又自己跨过了门槛,的确是眼睛已经复明,三人都不禁打心眼里为师明月高兴。
到师府时是中午,下午皇宫便来了人,让傅月理快些回宫,皇帝要见他。
皇宫,傅月理又见到了自己的父皇。当今皇帝傅行楷,年三十五,正值壮年。在陆皇后死前,或者说在傅月理出生前,他还是个人人称道的仁君,后来陆婉贞香消玉殒,他便转了性子,竟直接将个一岁的儿子扔回了皇后的故乡凌州,十六年都不曾将儿子接回。人都道他冷心冷情,如今他性情阴晴不定,无论是谁见他都要时时刻刻谨慎小心,生怕说错半句触怒君上。
可傅月理见了他,始终面无表情,就像例行公事一般行礼,叫声父皇。
傅行楷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便是这个儿子,还有死去的陆婉贞。因此不论傅月理怎么对他冷淡,他都始终包容着对方,关心道:“朕听珩儿说了你的眼睛已经治好,据说是泰州那个许天冬之女的功劳?”
“是。”
傅行楷龙颜大悦,知道儿子双目恢复,他起初半信半疑,现在见傅月理一人进来,眼睛也的确有了活力,不再如先前的一潭死水,他欣慰道:“好,理儿,你的眼睛治好就行。”
傅月理心中冷笑,面容平静道:“父皇还有什么吩咐?”
傅行楷道:“你的凌王府还在重修,如今住在师远山的府上,其实也不大合适。宫里还有几处空着的宫殿,朕想让你搬进来,到时让霍太傅亲自为你启蒙教学。”
这是要抬举他了,傅月理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儿臣也不是不识字,在凌州时,舅舅请了老师教我盲文。”
“可是那些庸人怎知晓治国经邦的道理,霍太傅是大儒,由他为你教授,朕才放心。你也十八了,往前的暂时不论,往后要勤加用功才是。”
傅月理低着头,应道:“是,儿臣谨记。”
傅行楷叹了口气:“你既然不愿意搬进宫里,那就还是住在师远山府上吧,那里离霍府也不远。”
走在出宫的路上,傅月理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每次见完皇帝,心里总是空空的。他怨傅行楷,怨他将自己像丢垃圾一样扔到了凌州,怨他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母亲,他那么小就失去了母亲,至于父亲,有和没有,区别在哪里呢。
舅舅说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凌州发生了大地震,房屋倒塌,死伤无数,后又引发了海啸,整个凌州狼藉一片。于是傅行楷来了,他在灾民安置的地方遇到了布施散粮的陆婉贞。他于是对她一见钟情,回宫便请当时的皇帝赐婚。从开国以来五朝,皇帝在选择皇后时都偏向小门小户,而不是豪门贵族,是因为怕皇后的家族势力过于强大,会对国家造成威胁。于是当时的皇帝很爽快地同意了。傅行楷许诺要对陆婉贞挚爱一生,让她成为昭国最幸福的女子,结果做了皇帝,后宫的嫔妃也越来越多。
傅月理不懂,为什么一边说爱她,一边照娶不误别的女人,为什么许诺让她成为昭国最幸福的女子,最后却让她抱憾而死?!难道他不会有一点点的愧疚吗?
从他懂事起,他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傅行楷派人将他从凌州接回,那天他第一次见到他的父亲。和他想象的一样,看模样便是薄情的男人,父子俩客套地说了几句话。傅月理走出门就看到一个年纪与他差不多的少女等在门外,见他出来,那少女还好奇地看了几眼他。他听到了皇帝身边的太监叫那少女“贵人”,十七年来第一次见自己的儿子,就这样身边一刻也耐不住没有女人吗?
他不想再去想了,傅月理很快离开了皇宫。
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饭,于是洗了手,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这才像是家的感觉。
师明月见他坐下来,问他去皇宫如何。
傅月理不想多谈,“没什么。”
师明月不解,也不再多问,笑道:“我跟你说,我哥哥的婚事定下来了!”
“是吗。”傅月理下意识地去看师明玑,突然发现师明玑并没有在。
师夫人马上纠正了师明月的说法:“还没正式定下,连合婚庚帖都没交换呢。”
“大哥呢?”傅月理不见师明玑,便问道。
“和同僚一起出去吃酒了,”师明月对她娘笑,“娘你上次还不考虑人家金小宛,谁知道哥哥自己看中人家了。”
师夫人颇觉无奈,自从金小宛的前未婚夫落水而亡,大家便都说金小宛克夫,也没人敢上她家去提亲。前段时间师明玑去参加一个诗会,正巧遇见金小宛被前未婚夫的妹妹数落克夫,他于是为金小宛解围,二人也因此相识。
“金小宛挺好的,”师夫人对她很满意,只要儿子喜欢,她就也喜欢。
师明月心道还好不是霍秋容,她心情好极了。傅月理看她一副笑脸,心里的不快很快散去。
这一顿晚饭罢了,丫鬟们进来收拾碗盘,突然师明玑的书童向潭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大喊:“老爷夫人,不好了!公子在倚翠楼和二皇子起了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