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种族已经尽皆退却，阴沉的天穹之下，又只剩了荒凉的战场。

今天没有下雪，于是那些战争的残骸尽皆裸露于地表之上，像是洁白地表上暗沉的疮疤，满带着伤痛和死亡的意味。

战况相比昨日要好看很多，士兵们三两成队的回来，面上挂着微微的笑容。

只有一些失去了熟悉战友的士兵并没有被这令人舒心的氛围感染，脸上依旧是一片阴沉。

......

闵漠站在集中点的入口不远处，松松垮垮的靠在墙上，眯着眼睛看着这些欣喜而归的士兵，微微勾着嘴角，神色有些冷。

而就在他的视线所向之处，小朋友慢吞吞的从战场的方向走了回来。

士兵们并不知道那驾驶了三段堕天使机甲的强者是谁，但这恰恰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一时之间，士兵们口中的议论，尽皆以那堕天使为话题进行展开。

可就在这些议论声之中，那三段机甲的实际驾驶者，正沉默而疏离的行走在他们之间。

白爻个子相对这些士兵来说很矮，微微低垂着视线，整个人的色调极其浅淡，和这苍凉的天色如出一辙，又隐隐显出几分脆弱。

她完全不像是一个应该出现在战场上的军人。

因此，那些士兵尽皆隐隐避开了她。

闵漠叹了口气。

他还真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甚至有时候更像是一个完全没有同情心的人。

但却对隐隐也替小朋友感到有些委屈。

这要是换了正常的随便哪个士兵能做出小朋友这次的这番壮举，大概紧接着便能积累起声势，积累些军功。

再怎么不济，也该受到这整颗荒凉行星上联邦驻军的尊重。

但换成了他和白爻这种工具人......

便什么都得不到。

“这还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吧？”闵漠向小朋友走去，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感觉怎么样？”

他当年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其实是受不了战场上血腥残忍的场面的。

但他知道，白爻应该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在。

毕竟，在赤色监狱中，更血腥残忍的场面，他们也都已经见过了。

白爻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还好。”

就算要怕，大概也已经在她曾为魔女时便已经怕过了。

“要我说啊，你就不该出头去帮忙。”闵漠打了个哈欠，眼神却清醒沉静：“或者，就等那些人黔驴技穷的时候再出手——不然，他们学不会尊重和信任。”

之前带着他们两人的少尉在见到白爻的表现后，便一直神情恍惚。

他询问闵漠两人到底犯过什么事，但闵漠是何许人也？

少尉既然想知道，那闵漠便是万万不可能告诉他的。

——当然，如果少尉知道了两人是从赤色监狱出来的，反应只怕是更糟。

......白爻并没有理会闵漠的话。

有的事情，做与不做，只是给自己看的罢了。

闵漠耸耸肩，知道这个小朋友怕是并不认可他的话，但并不介意。

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便也安静了下来，静静的陪在小朋友的旁边。

于是，这两个与联邦军人格格不入的身影，便沉默的相伴着，向集中点内走去了。

......

“驾驶堕天使的这名机甲师的身份不能对外公布么？”会议室里，在这颗荒凉星球上拥有最高指挥权的几名军官正坐在一起，针对着这场战斗进行讨论：“这场战斗断断续续的打了这么久，我们现在最缺乏的，便是一些英雄的出现。造势也好、包装也好，总是需要有人来鼓舞起这些军人的士气。”

“他的身份并不明确。”另一人摇摇头：“上级将他们两个人委派到我们这里的时候，态度就极其古怪。”

“我们将他们当作兵器就好。”另一人冷笑：“你不会是指望着两个需要被炸弹和芯片控制的人能有多么可靠吧？如果我们给他们造出了足够的声势，而他们真的意图叛逃，局势才真的会变得无法控制。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孟嵘少尉，你应该已经跟他们接触过一段时间了吧？”有人问道：“他们具体是什么样的性子？”

这话一出，讨论便短暂的安静了下来。

几名军官反应过来，便尽皆将视线转向了会议室的一角。

少尉正坐在那里，低垂着头，而此前的讨论，他一概没有参与。

“孟嵘，听说，那人此前还是驾驶的你调用过去的机甲？你已经对他们的实力有所了解了么？”又一人问道。

听这人对少尉的称呼和语气，大概是少尉的某个上级。

于是少尉不能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他迟疑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最后却是摇摇头。

少尉微微抬首，脸色显得有些难看：“这两个人，我其实还并不了解。”

“其中的那个黑发年轻人，我并没有见过他出手，但性子是极不好相与的。”少尉道：“可这名驾驶了堕天使的机甲师......”

他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但最后却还是道：“这位机甲师，在我看来......只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罢了。他能驾驶那台三段机甲，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于是其余几名军官对视一眼，沉默了下来。

“这么说，你是觉得他很可靠喽？”有人在沉默后问道。

少尉看了那人一眼，像是有些迟疑，但最后却还是道：“是的。”

于是会议室中静了一段时间，所有人面上都开始呈现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意味来。

“......虽然我相信少尉的眼光没有问题，但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有人在沉默后开口：“并不是我们并不给他们尊重，而是，他们本身就已经被牢牢的控制了起来，早就没有了人权。既然如此，兵器，便应该被当作兵器使用。”

“作为被控制的兵器，他们为这战场付出，是他们应尽的义务。”有人冷冷的补充：“何必去宣扬赞叹他们？”

“......如果真要找一个人来带动这些士兵的士气的话，我倒是有个很好的人选。”另一个军官道。

“谁？”

“那个一直活跃在战场上的土著年轻人，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