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上将麾下一颗边缘星球上几乎所有的联邦驻军尽皆覆灭,这已经不能算作一件小事。
因此,在白爻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宋启纭已经亲自赶来了这片战区。
白爻目前所处的这颗行星,便是这片战区的统筹枢纽。
而那一战后,所有的幸存士兵都已经被转运到了这颗星球上进行调整救治,
“你跟宋上将认识?”闵漠问白爻:“他的助理在你昏睡期间来找过你,见你一直没醒就没有逗留,只是让我们在你醒来后抓紧时间去见宋上将。现在已经约好了我们跟宋上将的会面时间。”
“见过一面。”白爻道,神色平静。
那是将她送进赤色监狱的人——虽然是在帮她,但却并没有让她感到轻松。
......这几天里,白爻虽然已经醒来,但精神力依旧极其虚弱。
所以她只是老老实实的在病房里呆着,每天缩在蓝白条的病号服和洁白的被褥之间,像是一只有些精神不振的小白猫。
白爻倒下了,便连带着需要帮她隐瞒身份的闵漠开始操劳起来。
医用辅助机器人的数量并没有那么充足,现在尽皆调用于去救治那些处于危急状态中的士兵,是以闵漠和白爻的这间病房里并没有机会分配到医用辅助机器人。
因此,白爻现在每天所摄入的康复餐和一些水果、药物,基本都是经过闵漠的手来操办。
以至于闵漠这几天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位老父亲。
但他还能怎么办呢?
除了他,可是再没有其他人能帮忙照顾这个小丫头了。
而这小丫头怎么说也都是他九死一生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如果现在又出了问题,那也未免太可惜了些。
“宋上将的助理弗纳尔方才通知我,他会在今天下午会见我们。”闵漠道。
身为一名曾经的帝国军人,对于马上就要面见这位赫赫有名的联邦上将,闵漠倒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紧张的意味来。
同时,他也并没有继续询问白爻她和宋上将之间的联系。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种上将级别的人物会见白爻这种天才,其目的无外乎是想要将其收揽至自己麾下。
而如果这一收揽工作已经没有什么阻碍的取得了成功,白爻无论如何都不会像现在一样混的这般凄惨。
白爻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躺在病床上,慢吞吞的翻了个身,背对着闵漠,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洁白的被子里。
似乎是想要睡一觉。
于是,那被子外只剩了一头淡灰色的长发,在日光下显得异常柔软。
闵漠对她的这种反应已经见怪不怪——她这几天似乎随时都会睡去,大概是经历了此前的绝境之后,精神已经虚弱到了一定程度。
但好消息是,她清醒的时间似乎已在逐渐变长。
于是闵漠也不打算打扰她,转而靠在自己的病床上,也准备睡一觉。
可病房的门铃声却在此时响起了。
闵漠不爽的“啧”了一声,支起了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余光看到白爻也重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便遥控驱使病房房门,使之打开。
随即响起的却不是脚步声,而是轮胎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进来的却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闵漠定定的看了来人一会儿,感到自己的烦躁感于瞬息之间淡去了,随之产生的却是几分难言的惆怅。
那人他和白爻都认识。
——是孟嵘少尉。
而他的两条腿,自膝盖以下都是空荡荡的一片,病号服蓝白条的裤子随着轮椅的走动微微拂动。
已然已进行了截肢。
“你们都还好么?”少尉的头上还有尚未拆解掉的医用绷带。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神色却并不像之前在战场上所见的那般严肃,反倒有了几分松缓的意味,似乎对于自己的这副模样并不感到痛惜:“能活下来,我们也算幸运了。”
——此时此刻,再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说出这番话。
闵漠挑挑眉,想像以前一样随便说些什么,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合适。
而白爻坐直了身子,静静的看着少尉,同样是沉默。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只要少尉离开了这片战区,到达一些比较安定的地带,便可以进行重新接上两条腿来。
但那终究不会如原装的一般使用顺畅。
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已经够用,但对于一名三段机甲师来说,这将成为他永远的短板,令他连操纵机甲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样一位令人尊敬的军人,他荣光加身的战场生涯,怕是就此走到头了。
孟嵘能够注意到气氛在一时之间的微微压抑,却并没有跟两人谈论自己的情况,转而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向两人陈述这一战后幸存士兵们的现状。
而那些曾经在战后吹奏安魂曲的士兵、那些在篝火旁谈天吹牛的士兵、那些曾对白爻和闵漠说“靠后站”的士兵,已尽皆阵亡于这场战役之中。
......尸体太多了,以至于人们根本无暇去一一收捡。
最后,这场战争留下的一切痕迹,尽皆随着一场大雪,被掩埋于洁白的积雪之下。
......
与那些普通士兵相比,埃里反倒得到了几分别样的优待。
他的尸体在战后被探测仪找到,被人专门从冰雪掩盖之下挖掘了出来,却已明显在炮火的波及后残破的不成样子,是一具被冻得冷硬的残骸。
因此,人们甚至并不知道,最后一刻的埃里,是死于自杀。
他们只当他想要在背叛联邦后逃离,却不小心被非人种族的炮火波及。
他成了众人心中一个十足的疯子和彻头彻尾的叛徒。
——当然,以他的所作所为,即使联邦的军人们知道了他或许也曾有过不忍和挣扎,对他的评价也不会产生丝毫波澜。
少数看的明白的军官能够隐隐明晰潜藏在这背后的、属于埃里的背叛动机,却只能微微叹息,紧接着倒是惊醒起来,再也不会给土著们丝毫获得高位权限的机会。
于是,那些夹杂在联邦与土著之间用鲜血写成的故事,依旧会进一步书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