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爻走进指挥室时,丹尼尔正通过指挥部的显示屏,看着战场上的场景。
他已经换了一副人类的肉身,与白爻印象中的长相并不相同。
但他带给白爻的感觉,却与当年别无二致。
从白爻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正微微勾着嘴角,面容在显示屏的荧光中显出几分朦胧,分明已经注意到了白爻的到来,却偏偏作出一副没有看到她的模样来,任由她在指挥部的门口孤零零的站着。
而那些虫族和人类战士之间的厮杀倒映在他棕色的眼睛里,惊不起一丝波澜。
就好像,这残酷的生死厮杀,只是他眼中平白无奇的一场戏剧罢了。
白爻瞥了一眼一地生死不明的联邦军人,视线在弗纳尔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随后望向丹尼尔,眼神沉静。
在肉眼观测不到的层面之中,属于虫族的冰冷精神力正铺天盖地般蔓延过来,像是一条巨蟒,将她的身躯紧紧缠起,甚至吐出冰凉的蛇信来,轻轻舔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诡异的温柔缠绵意味。
她知道,丹尼尔或许正在等她率先开口说些什么。
但她却紧紧抿着嘴,什么都不想说。
气氛陷入僵持之中,偌大的指挥部像化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窟,将她封存在里面。
那虫族的精神力显得暴戾而阴寒,在整个室内盘旋,无声的咆哮,像是一场狂怒的风暴,又像是水中的龙卷,汹涌的向她扑来,几乎要将她的精神力撕碎!
白爻的脸色迅速苍白下来,那留在她精神力里的禁锢残留像是真的被重新激活了一般,在她的精神深处肆虐起来!
一时之间,像是有无数蚂蚁从什么隐秘的角落钻了出来,“咔哧咔哧”的啃噬着她的灵魂!
但她却咬紧了牙。
直到最后,在喉咙里冒出些微痛苦的闷哼。
......于是那精神力终究停息了下来。
而白爻略略踉跄,却飞快的重新站稳下来。
丹尼尔似乎微微叹了口气,却是终于微微侧过头来看她,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的珍妮特,好久不见。”
他说这话时,面容一半被显示屏照亮,另一半则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明明是孤身一人入侵到了联邦驻军营地的最核心地带,却像是在自己的领地上一般从容。
白爻定定的看着他的面容。
但她精神力中的痛意此时还并没有消散下去,脑海里正是一片混乱,视线模糊起来,视野中的一切都天旋地转。
像是将画面溶解在了漩涡之中。
于是,丹尼尔的面容在那眩晕中扭曲成可怖的模样,嘴角微微的笑容也拉长成了诡异骇人的狞笑,像是一个面目的恶魔。
他坐在本为宋上将准备的一把高椅上,姿态优雅而神气。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白爻平静的问。
“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话却使得丹尼尔微微挑起了眉,偏了偏脑袋,似乎露出几分疑惑不解的样子来,模样矜贵,嘴角的笑意却没有什么变化。
“我的珍妮特,这话却让我感到有些伤心呢。”
明明是虚伪到了极致的话,但他却偏偏能用最优雅真诚的模样说出来,棕色的眼睛里甚至有几分毫无破绽的温柔:“上次分别时,你对我做的事情,你不会已经全然忘记了吧?”
“为何要作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呢?”
白爻能够感到——即使仅仅是面对着操纵着人类身躯的丹尼尔,此时已经比几年前有了很大长进的她,却依旧没有丝毫能够与之匹敌的能力。
这让她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在她还极其渺小时,她只能看到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而使她能够发现水面上冰山一角之下潜藏着怎样庞然大物的,却恰恰是她在这几年的飞速进步。
进步,却偏偏使她认识到了差距。
因此,当时的丹尼尔到底为何会被弱小的她杀死,其真实目的,还存在着很大需要顾及之处。
她抿抿嘴,摆出戒备的架势来。
丹尼尔微微眯起眼睛看她,似乎能够看出她的心思一般,却偏偏并不点破。
反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笑容中显出几分兴味来:“既然你记不清了,不如让我帮你回忆一下吧。”
他的语气极为轻松。
而白爻瞬间察觉到了那句话中暗藏的令人心惊的危险感。
——随着丹尼尔话音落下,那方才被他收拢起的冰冷精神力,像潜藏了很久的蛇突然一窜而起!凶狠至极的攻了过来!
白爻瞳孔一缩,立刻想要调转起自己的精神力抵挡!
但却是全然徒劳!
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呼啸着向她扑来!瞬息之后便将她吞噬!
白爻的心猛的揪紧,但来不及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猛烈的眩晕感,眼前的场景忽地一暗!
随后,景色骤变。
指挥部消失了,连同着一地昏迷过去的联邦军人,以及微笑着的丹尼尔,一同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而令她感到无比惊惶的是,面前的场景变成了一扇巨大的窗。
熟悉、而又让她隐隐回想起记忆中的心凉,
月光透过一重重红色的电子壁垒从窗外洒落进来,洒落在她的身上。
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下一刻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白爻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转过身,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那是属于她自己的稚嫩面容。
小小的孩子握着一把锋利的餐刀,眉眼间的神色极冷,正将那餐刀深深的捅进她的后心。
痛感是那么真实,连同着耳边微弱的风声和呼吸声也是。
“你太自大了,丹尼尔先生。”那幻象中的白爻轻声对她道。
然后她毫不留情的、立刻接连又捅了她好多刀。
白爻张张口,想说些什么。
嘴唇微颤,最后,却是又将嘴闭上了。
一时之间,耳边只有呼吸声、风声、和刀刃刺入她身体的割裂声。
痛感剧烈到使她精神麻木,血液和生命一同流逝的感觉让她迅速虚弱下去、意识模糊。
但那个几年前的白爻冷酷到残忍。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疑,一直到她再也没有能活下去的可能,才终于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