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8章 舍得(1 / 1)四海故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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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只是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旁边的烛火有些太过刺眼,那种微弱的光芒在此刻像是太阳一样令她无所适从。

“醒了?”

她几乎是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虽然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听过,但在此刻却不知为何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云栖下意识地扭头,就看到一个披着鹤纹氅衣的女子坐在她身边,女子手上还拿着一个碗,根据顺着风飘来的苦涩气味她能分辨出这是即将要喝的药。

“你是……?”

因为烛火让云栖不能直接打量这人的脸,但她拿着碗的手在白色的衣袖下苍白的有些可怕,却不会给人病态的感觉,反而无端有种空洞到极致的虚无。

“初次见面,我是仲长空。”仲长空将云栖从床上扶了起来,然后顺手把凌乱的长发给束在了她的脑后,接着将碗递到了她的面前:“你现在感觉如何?还能动吗?”

云栖试着活动了一下,虽然身体还是非常的虚弱,但都是内伤,外表上来看倒是没什么问题了:“可以,没什么问题。”在回答这个问题后她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名字好像之前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下意识地抬头:“仲长空?你是……长公主殿下?”

虽然云栖现在已经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有太大的波动,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和长公主扯上关系。作为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仲长空从一出生就是皇家的掌上明珠,自古以来女子都没有皇位继承权,而且她的母亲就是皇后,在没有威胁的情况下其他人自然也不会闲的没事给自己找麻烦,这位长公主的一生可谓是顺风顺水,和她这样凄惨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云栖还记得自己是昏迷过去了,因为雨太大所以守在周围的侍卫都去躲雨,她迷迷糊糊之间记得绿萝说要去求齐桓过来救她,而她的记忆也就到此为止。

“是殿下救了我……?”她想起了绿萝:“殿下是否见过一个身着绿色长裙的小姑娘?”

“不算是,我只不过是受人所托。”仲长空漫不经心地说:“我之前路过侯府门口的时候意外捡到了被扔出来的婢女,她求我救人,我好奇就进来看看,然后就发现你倒在祠堂里。”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露出了有些好奇的表情:“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捡到那个婢女的时候她被打的皮开肉绽,你又跪在祠堂前……”眼神猛地一沉,带上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莫非齐桓如此草菅人命?”

云栖并没有注意到仲长空后面的话,在听到绿萝被打的皮开肉绽扔出侯府的时候她一直毫无波澜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些许变化,就像是一颗石头砸入了湖面之中,溅起了无数波澜,映照着烛火在她的瞳孔之中像是要燃烧一般。

“绿萝被打的皮开肉绽……?”云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她不小心冲撞了侯爷吗?”

“这倒不是,绿萝还是一个非常懂规矩的小姑娘。”仲长空实在受不了古人那套尊卑有序以下犯上就得死的观念,在此刻直接介入了最后一步:“我问过了,齐桓以为你是故意收买了绿萝,所以就下令鞭挞然后驱逐出府。”

哦哦哦!云栖对齐桓的好感瞬间跌破了0,成功进入了负值!几乎在云仲长空话刚说完的瞬间人工智能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按照这个趋势估计很快就要进入深仇大恨的行列了。

仲长空有些意外,当然她意外的是为什么现在才负值,她只不过是个听故事的就已经对齐桓跌破好感,云栖是真的被各种当工具人罚来罚去竟然能忍到现在,不愧是温柔善良的主角啊。

仲长空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她从来不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就算温柔也只是装出来的一种表象而已,只是为了给自己赢得更多的好感,但其实某种程度上她很欣赏善良的人。这个世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崇尚反派,喜欢杀人如麻的恶人,而好人则是逐渐被人唾弃,杀人无数残忍至极的反派只要长得帅照样被全民追捧,好人一旦做错一件事就会被骂到抬不起头。

人们总是这样,对坏人太好,对好人太坏。

“长、长公主殿下……”云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自从她意识到自己做不了什么后她就学会了逆来顺受,但脾气好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因为她已经决定放弃了。但绿萝凭什么?她不过就是为自己求情,结果却换来了这样一个惨重的代价!齐桓是侯爷没错,但侯爷就可以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吗?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暴风之中瑟缩在枝头的嫩叶,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恳请民女问一个问题……”

“我捡回去的人自然是不可能会有什么事情的。”仲长空将碗放在了她的手上:“你放心,她比你醒的还要早,不过因为身上的伤有些发炎所以现在还在治疗中。”

“谢谢殿下!”云栖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不得不说虽然云栖的面容虽然确实不如那些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她笑起来的时候也是清丽脱俗,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如果真的要谢我就快点把药喝了吧。”

仲长空看着她接住药碗,待她慢慢将碗中的药全都喝完后才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今后打算如何?”

云栖一开始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抬头看向仲长空的时候就看到她正盯着自己,在瞬间云栖突然就意识到仲长空指的是什么了,而与此同时她也想起了一件事情。

“今天是第几天了?”

虽然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的,但仲长空知道她问的是她嫁过来的时间。

“很可惜,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天籁ianlaixs

云栖先是愣了片刻,她眨了眨眼睛,这让她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呆萌的可爱,但很快她的眼神就再度失去了那种活力,变得死寂一片。

“是啊……”她重新躺了回去,在此之前面对仲长空的紧张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犹如人之将死的暮气:“真是可惜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死去,却没想到在此刻竟然又活过来了。明明活着是一件好事,那么多人拼了命都想继续活下去,但她尚且不到双十,却觉得已经活够了。

活够了,这话可真是好笑,她一名十七岁的少女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要是叫旁人听去肯定又要指责她年纪轻轻却想要浪费自己的生命承受能力差云云,但那又如何呢?说到底遭受舆论的也是云家,而不会是已经死去的她自己。

“云姑娘。”仲长空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能感觉到温度已经下去了:“你不想活着了吗?”

“活着于我是无用的东西。”云栖也没有隐瞒,在仲长空说出“真可惜”的时候她就意识到眼前此人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那么她也懒得再去掩盖什么:“我活着可以成为很好的工具,也许会有不少人开心。”她垂眸:“但我一点也不开心。”

“那有什么会让你觉得快乐的事情吗?”仲长空又问。

“……快乐的事情?”云栖像是不认识这几个字一样喃喃自语重复着,她突然想起在梦中的时候好像也有一个声音在轻柔地蛊惑自己,说要带去自己去看看这个世界最高的地方。

“你现在有两种选择。”仲长空笑了起来,此刻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位公主,反而像是要进行什么恶作剧一样,凑过来的嗓音低沉,带着一种莫名的诱惑:“你的身体本来就差,经过这一遭更是雪上加霜。所以要么从今往后你都不能再爬树翻墙和奔跑,每日必须要喝药并没过一段时间就需要接受太医的诊治,要么从现在开始带上大包的药物,什么也不管不顾地到处旅行,然后只剩下两个月的寿命。”她将空碗放在了一旁:“那么,你选哪一个?”

在仲长空说话的途中云栖的眼神是变了又变,她看着仲长空,就看到仲长空也看着她,她能感觉到仲长空对她的善意,但……这又是为什么?思来想去她没有和这位长公主有过任何交集,那她如此帮助自己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同情吗?

如果是同情的话可没有人会这么做,云栖这么告诉自己,所有人都认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如果真的同情仲长空肯定也是会劝自己好好养伤,但它却给出了另一个选择,就像是当初在她昏迷的时候说出的那句话一样

其实云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京城,更没有看过那些风景,但在此刻听到仲长空这番话的时候却无比的心潮澎湃,原本死寂的心跳也开始逐渐活跃。在这种时候其他的一切她都不在于了,不管是云家繁琐的事情,又或者是已经完全和过去不一样的云挽画,在此刻她都全部不在意了。

“我选择二。”云栖说。

这种回答在预料之中,或者说如果云栖要选一仲长空才会大吃一惊,然后思考自己对于人类的情绪是不是已经出现了偏差。

不过……

“那其他的事情呢?”仲长空有些好奇:“你不在意云家我能理解,可你就准备直接踏上旅程吗?”

“我现在这样已经是仁至义尽,不会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了。”云栖很显然没理解她的意思,只是非常平淡地说了一句,这让仲长空咳嗽了一下,然后才解释:“不,我的意思是,你不准备报复他们,就这样直接离开吗?”

云栖看向仲长空,她眨了眨眼睛,眼中的迷茫之色褪去,浮上的是一种极度的漠然。

“我唯一对不起的是绿萝,我会把我剩下的东西都送给她,就算被赶出侯府她也能有个好的结局。云家,虽然他们确实生我养我,但我至今为止的为他们付出的也已经算是互相抵消。至于齐桓……他之于我也不过是皮肉上的伤害,又有什么可以在乎的?”

“我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这些时间我想尽量去更远的地方,去看看高山流水。至于其他的那些人和那些事我都不在乎,他们甚至比不上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云栖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起来:“殿下应该了解我的事情吧,但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任何人,因为仇恨是比爱更加沉重的感情,会耗尽一个人所有的精力,我从前就不会去在意,如今自知时日不久,更不会去浪费时间。”

烛火在夜风的吹拂下变得有些闪烁,于是屋内的影子也随着风一起飘动。屋外的大雨虽然已经停止,但却依旧刮着风,风将尚未关拢的窗户吹得咔咔作响,但屋内却是一片宁静。

仲长空看着眼前云栖的眼睛,在烛火下她的瞳孔也沾染了几分金色,润的她眼神也变得温和了几分。云栖的眼神很清澈,就像是山涧溪流,带着一眼就能看见底的澄净,缓缓流淌在石缝间,随波逐流,但却始保有自己的形状。

然后,仲长空笑了起来。

她屹今为止已经走过了很多个世界,见过了无数形形色色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痛苦,虽然那些痛苦的理由全都是不一样的,但本质上来说全都来自于相同的根源。

不论是为了爱情、友情、亲情、财富、权利又或者其他的种种,这些所有痛苦都基本因为“舍”一字。

舍不得,所以只能继续痛苦下去。

那些人全都是这样,于是久而久之仲长空的思维也开始出现了偏差,她认为所有人都是如此,但却在如今见到了第一个不一样的人。

她依旧是无法舍得,毕竟人若是没有欲望那也就不是人了,但她总是能知道自己要什么,那些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对她来说还不如路边的野草。

人各有志,在此刻仲长空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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