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后的地面显得更加泥泞而潮湿，因为下水道防控做的不怎么样的缘故就算在雨停歇的这种空隙地面也随处可见大片的水坑，那些水面倒映出诺伊斯的高楼大厦，五彩斑斓的霓虹灯随着水波不断荡漾出一片绚烂的光芒，就像是那座繁荣的城市一样光鲜亮丽。

“啪！”

一只脚踩进了水洼之中，顿时里面的纸醉金迷变成了一片混沌，像是海市蜃楼一般破碎成了无数个小块。溅起的冰冷污水没入了裤袜之中，引得不小心踩进去的人怒骂一句，赶紧拔出自己的脚，骂骂咧咧地向着远处走去。

而身后的水洼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在一阵波动后又是那座诺伊斯，如日中天，光鲜亮丽，就如它表面宣扬的那种繁华和兴荣一样，在那样的光芒之下，诺顿的七区被这种光芒遮掩，成为灯下黑。

“这样的构图，简直就像是天生为拍摄制作出来的。”

仲长空伸出食指和拇指，对着眼前的都市圈比了一个框，被框在其中的画面堪称经典，后方的诺伊斯金碧辉煌，在它之下的贫民窟低矮潮湿，破碎的灯泡半死不活地挂在屋檐上，钨丝都腐朽到长出一堆毛绒绒的青苔。

简直就是标准的赛博朋克，高科技发展的诺伊斯和都市圈，贫穷低贱的诺顿七区，这样不足百米的距离却分化出了天与地的区别，这还真是离天堂太远，离诺伊斯太近。

“比起这个，你应该先想想等会见到斯拉姆斯的时候该如何解释。”陆林此刻换了一身衬衣，但依旧显得有些宽大，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适合她的尺码：“我可能不方便见他。”

要是赫尔曼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一定会非常惊讶，从前说一句话得要好几分钟并且断断续续的陆林此刻说话却流畅到与常人无意，甚至可以说还要再快一点。

“你得小心别让他看到你的脸。”仲长空放下了手，隐隐感觉吹来的风好像带上了几分水汽，最近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下雨，不过台风倒是一直都还没有登陆。

“不会，他现在最怕的人就是我。”陆林摇了摇头：“其实我去更快一点，他现在基本上是我说什么都会听。但他对我的恐惧太深，如果真的见面就算崩溃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所以还是你去比较稳妥。”

“谈判倒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斯拉姆斯也早就知道这些人想要把他边缘化的事情了，或者说他们一直都在这么做。”仲长空对于这点倒是很有信心：“他早就对那些人不满了，但因为力量不够所以一直都默不作声，给他一个机会他肯定会愿意上来。”

陆林对此不置可否，两人一路往前，在逐渐走到贫民窟范围的时候陆林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示意仲长空往前看。

从贫民窟再往后穿过一条街就能到达对面的都市圈，从这里看去那边的整洁和这里的污秽简直像是两个世界，不过很显然陆林让她注意的不是什么界限，而是那边的一家咖啡店。

“这就是你安排的地方？”仲长空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你之前说是晚上十一点见面，现在才九点多，斯拉姆斯估计还没回来。”

“台风要来了，他坐在的航行估计也会出问题。”陆林向着前方走了过去：“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再梳理一下之后的流程。”

仲长空对此没什么意见，从开始到现在他们两人都非常合拍，基本上是一方提出一个想法另一方就能快速给出答案，脑回路在一个层面的谈话非常让人感觉轻松，虽然本质上仲长空和谁都能聊下去，但如果可以更加简单一点，她想应该没人会拒绝这样默契的谈话。

和陆林合作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来这里的第一天她就已经弄清楚了七区的规则，并且知道了市长的存在。虽然一开始她并没有直接见到陆林，但顺着暗巷一路往前还是得到了不少线索，尤其是汤姆的手下说出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她听完叙述就清楚这就算不是主角也是重要配角了。

不过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都无所谓，她来这并不是完成任务的，弄清楚市长的下落后她就开始组建自己的势力，在通过藤本千川的关系网往外延伸的时候，陆林却主动找上了她。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诺伊斯的一家酒吧里，那个时候仲长空正在盯潜伏者，就在她漫不经心地听着那边谈话的时候，陆林坐在了她的对面。

“这里有人吗？”

“没人，但旁边也有空位置。”

“谢谢，不过那不是我需要的地方。”

在这样一番谜语人的对话后仲长空抬起了头，就看到了陆林。这是一个个子有些矮小看上去也就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有些过长的刘海凌乱地散在额前，过于宽松的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随时都有滑落的危险，这样的穿着简直可以算是衣冠不整被酒店拒之门外，但就算是如此打扮却依旧不能掩盖她的容貌。这样的少女出现在酒吧这种地方是非常危险的，但她看起来却和那些来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是陆林，诺顿的第八任市长。”

在坐下后仲长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林就已经自报家门，她这种开门见山的方式还真是让仲长空有些意外：“你是仲长空吧？我知道你，也知道你准备成为暗巷的管辖者。”

“有兴趣和我合作吗？”

对于陆林轻而易举知道自己的存在这种事仲长空倒是没怎么意外，虽然别人都说这个新市长悄无声息就好像不存在一样，但很显然她私下的动静可不小，也就只有那些混混才以为陆林是怕了所以不敢动，相反她的所作所为比任何一任市长都要胆大，也都要困难的多。

仲长空本来并没有打算和陆林合作，毕竟她不想在世界里也做任务，但仔细一想自己好像平常也不是做任务而是随心所欲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更何况现在想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除了加入陆林就只有加入七区或者是诺伊斯去，但这些需要的时间都太长了，根本就撑不到第一世界的试练者到来。

在这最后的短时间里和陆林合作将诺顿换个样子也不错，更何况虽然这个世界设定有仲长家族，但实际上却是科技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时代，当时她作为仲长家的家主，不说那些已经趋向于现代化的各种光纤运维技术以及绚烂的魔法，甚至连手机这种现代通讯工具都没有，是个完完全全的中西混合的封建社会。仲长空也说不出到底是西方还是东方，建筑风格奇特而又特点，像是新中式又像是中世纪的西式城堡。和从前一点不像，再来一次也会有新的体验。

于是最后她答应了和陆林的合作，成为第一个加入陆林的七区管辖者。

诚然，她完全可以选择替代陆林去做这么一个人，但在当了那么多年的家主皇帝之后她对这种身份逐渐感到厌倦，有的时候她更想去摸鱼或许这就是倦怠期吧。

两人走进了咖啡店里，斯拉姆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个音讯，仲长空不觉得斯拉姆斯会连夜跑路，更多的估计是还在海上没信号，九点都还没有靠近有信号的地方，今晚铁定要延迟了。

“台风多利正在以每秒钟32米的速度移动，今夜估计就会靠近大洋，请市民做好准备，夜晚后不要再随便出门……”

“欢迎光临。”

推门而入的瞬间温暖的暖气迎面扑来，顿时就驱散了屋外的寒冷，这里本就处于比较偏北的位置，再加上临海狂风大作湿气极重，让本在3左右的情况下体感温度能达到10左右，虽然还比不上完全的北方，但最冷的月份还没来，今年冻死在街头的人肯定又会有不少。

不过这一切和眼前装饰温馨的咖啡店并没有什么关系，暖气充足的情况下服务员一个个都穿着单薄漂亮的薄衬衣和黑色背带裤，笑容满面地将陆林和仲长空迎了进来。

“看来斯拉姆斯甚至可能明天才会到了。”

没想到多利突然提速一下子加快了进程，果然这种自然界的东西非常难以预测，对于这种结果仲长空也无能为力，毕竟人算不如天算。

陆林点了点头，两人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后互相点了一杯咖啡和蛋糕甜点，借着就开始讨论起了之前已经定下的方案。

陆林活了很长时间，这一点就算她不说仲长空也能看出来，虽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时间她都在监狱里，但监狱并不能关的住陆林，只要她想她随时就可以离开，所以也经历过不少事情，更多的是被她经历的人。而贫民窟的管辖者斯拉姆斯就是这么一位。

诺顿是一个新鲜血液流动的非常快的城市，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不少人千里奔赴到诺伊斯想要发财，但往往最终是被榨干最后一点财富，然后流浪到诺顿贡献出自己最后可以利用的身体和劳作力。这也是为什么诺顿作为一个如此混乱的地方竟然没有赌场的原因，这么赚钱的事情，诺伊斯怎么可能交给诺顿呢？最多走私一些药品，来点红灯产业，最赚的大头还是得留给诺伊斯，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资本的既得利益碰不得，那是高压红线，一旦碰到他们这些呼风唤雨的大佬也不过是都市圈那些资本家一句话就能处理掉的东西。

而正是因为来来往往的新鲜血液源源不断，于是这里的管辖者也大多都比较年轻，就目前来看他们平均年龄都稳定在了三十岁左右这个时间正好和都市圈的开启重叠，不得不说，站在风口上确实猪都能飞起来。

不过这个平均年龄得排除掉斯拉姆斯，他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是年龄最大的管辖者，同时也是混的最差的一个。再怎么说代沟这种东西也是有的，诺顿是座年轻又年迈的城市，它的历史太过悠久，曾经的一切都深深刻在了它的土地上让一切都融入了泥泞之中但它又太年轻了，重新建设起来也不过几十年的功夫，再加上很多人等不到年老就会死去，就在这么一个危险率居高不下的城市，反而人口并没有老龄化，年轻人占绝大多数部分。

年老的普雷赛斯州和年轻的诺顿城，普雷赛斯州就和斯拉姆斯一样，身体都还硬朗，但他们都已经被人遗忘。人们总是喜欢忘记过去的污秽，虽然此刻的光鲜亮丽之下更是锈迹斑斑，但好似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不见了一样，而斯拉姆斯作为一个年迈者，也被毫不客气地抛弃在了历史的进程之外。

这样的斯拉姆斯本来也应该被替代，但贫民窟真的是太穷了，再加上混乱，而且其中的贫民大不是破产的赌徒，就是吸食药品到忘乎所以的行尸走肉，这样的人没有任何可利用价值，于是就随着贫民窟一起被放弃。不但没有利益，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维护，大家都不是傻子，于是干脆就让给斯拉姆斯。

窗外的玻璃突然划下一道水迹，紧接着雨水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街上的行人顿时都加快了步子，只余街头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左右环顾被各家店铺驱赶。咖啡店温暖依旧，在两人低声的交谈之中，流畅的钢琴曲像是溪流一般环顾着墙面流淌，带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柔软。

“……那么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花了大概半个小时将等会可能遇到的局面都梳理了一遍后仲长空将眼前的文件拿起来并拢在一起：“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斯拉姆斯对于贫民窟到底还有多少念想，那些人可是也算计着贫民窟的土地。”

面对她这样的问题陆林却只是盯着她沉默不语，仲长空有些好奇，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怎么了？”

“……没什么。”陆林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斯拉姆斯今天可能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