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街道往前方走去。

八月的夜晚，街道都是窒闷的热意，虽然那些大敞着门的商店会往外徐徐吹着冷气，但那样从罅隙里透出的凉爽也无法驱逐整个盛夏的空气，再加前方不远就是港口，风也裹挟着湿热袭来，于是走在路的行人依旧是大汗淋漓，不住地晃着手想要带来一丝凉意。

个体终究是无法抵过浪潮的，他如此想，就算是找到了一个机会可以将匕首捅入那个人的心脏又如何？他失去的一切都不可能再回来了，就像是河流无法逆流而，他浸泡在黑暗的那段岁月也不可能被一个死去的人洗涤，而是依旧这样下去，直到他死亡为止。

死亡的意义在于何处？所谓的迟到的正义又算得是真正的正义吗？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只要罪魁祸首死去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但他不这么认为，他的心像是沉入了无边的炼狱之中，那样的火烧火燎让他寝食难安，无数个长夜难明，他都是这样辗转反侧到天亮。

死亡不是终结，等到所有的受害人全都死亡后这件事才算是结束，但那些遗留下来的后代，那种愤怒的情绪会一直燃烧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阴冷，在他身后的马路呼啸而过的警车一辆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那样的声音吸引了路边的人驻足围观，这样的场景简直就像是电影电视剧里的场景一样，给这闷热的透不过气来的夜晚带来了一丝新奇，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在这样的嘈杂里，他只是漠不关心地看了两眼，然后一直向着港口走去，直到身影没入漆黑的夜幕之中。

陈乐思索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在经过整整一夜的计算后，她觉得这件事还是要在方天佑身做文章。

方天佑现在因为受伤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家中处理，不过这也只是因为目前身体还不能直接外出，陈乐通过电视——虽然手机被收走了，但好歹还是可以看电视的，就是不能网太无聊了——了解到颂华国际最近没有传出任何关于方天佑遇刺的消息，但有记者调查说看到方天佑进医院好像是重伤，在这种情况下，方天佑必定要去公司露面。

只要方天佑出门，她就有机会，就算周围的保镖看的再怎么严密，他们终归也不是只听方天佑的命令。到目前位置她想到了四种方案，一是想办法告诉方染——方染并不知道她被方天佑给软禁，而这些保镖同时听他们姐弟两人的话，找到方染她就能离开；二是跟着方天佑一起离开，这一点陈乐觉得希望渺茫，毕竟方天佑清楚她天天都想跑，很可能不会同意；三是等方天佑离开后自己想办法跑，这一点是最不可能的，她拿出来单纯就是为了充充数量；最后一种方案就是钻空子，保镖几乎是无懈可击，但周围的女佣仆人还有管家对她的好感都很高，并且他们每天都能随意离开。

她可不想一天到晚都待在这样的地方，陈乐几乎能想象自己的结局到底是怎样的——要么她被方天佑气到进医院，要么她忍无可忍犯了《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最后同归于尽。

“陈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就在陈乐在纸写着计划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被敲响，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她差点没把手的笔给扔出去，不过还好这里的管家保镖女佣都是会敲门的，而方天佑基本都是让管家来找她，所以她还算是有那么点个人空间。

“好的，我马下去。”之前陈乐也抗议过这种事情，但方天佑直接就看穿了她不忍心看其他人受罚，直接把他自己的问题扔到了其他人身，于是她最终不得不选择妥协，只能按照他说的去做。

真是个可恶的家伙，这是转移矛盾！陈乐在心中愤愤不平地想，但就算她能想到也没用，毕竟她又不能揭竿而起。

虽然一夜没睡，但因为想着各种事情所以她现在还很是精神，不过说起来平常方天佑基本都是和她在一个桌吃饭，但今天她一直快吃完的时候方天佑才迟迟地出现在楼梯，并且还一边走一边打着电话，看起来很是不耐烦的样子。

“是是，我知道了。”

“晚一天会怎么样吗？”

“明天，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后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在了管家拉开的椅子，拿起了刀叉——说着的，陈乐完全不习惯早吃面包牛奶什么的，在她强烈的抗议下厨子很是高兴地给她做了当地特色早点，并表示他从前就是靠着这一手地道特色才成为方家厨子的，只可惜方天佑好像并不喜欢这些。

陈乐不需要去问都知道电话绝对是方染打来的，虽然方天佑对待她的态度很糟糕，但他在外人面前的演技可以称得是无懈可击，尤其是面对公司董事会以及员工，那真的是一个彻底的商业精英，以至于很多时候她都认为方天佑是精神分裂。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乐忍不住多看了方天佑几眼，她本来觉得自己的动作很隐蔽，却没想到刚抬头两次就被方天佑给抓住了：“你看我干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你一日三餐吃的都是西式？”虽然被抓了个正着，但陈乐反应很是迅速地就找了个借口：“是小的时候经常吃西式所以习惯了吗？”

“白痴。”方天佑不负她望地给出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但这次却意料之外的没有多刻薄，语气反而显得有些低沉：“你今天跟我出去。”

要不是陈乐昨天晚一整夜都是对着墙角计划的并且确定窗帘全都拉并且就算房间有监控也看不清自己在写什么，她真的会以为方天佑已经探知到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不过还好她并没有慌张太长时间，方天佑接下去继续说到：“只是让你出去透透气，我让你待在哪里你就待在哪里，听见了没？”

“听见了。”陈乐面点头，心里腹诽着，反正只是听见了，她可没打算遵守。

在吃完饭后方天佑又打了一个电话，这次他的语气很是严肃认真，在如此的情况下好像连气质都发生了改变，让站在一旁的陈乐更加确定他可能是个精神分裂。

“可以了，我们出发吧。”

方天佑这次并没有讲多长时间就挂掉了电话，虽然他们的对话很是短促但陈乐还是从其中听出了一些苗头。虽然颂华国际是国内最大的企业，但就是因为足够大所以才有更多的人希望它倒下，如果只是在过去的纸媒时代或者是更远的封建时代，想要掐灭不同的声音还是非常容易的，但在如今几乎可以算得是无孔不入的互联网时代，就算手眼通天能够封禁整个网络也依旧会在一些边边角角出现纰漏，毕竟再怎么说他们也只是大资本家而已，而这个国家从来都不是资本家可以一手遮天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公司里的不少人也都收到了类似的消息，就像陈乐之前想的，那些人都需要一个完整的方天佑尽快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以此来抵消那些负面新闻。

“你该不会打算拿我当挡箭牌吧？”陈乐好歹也是在初中的时候看过不少的人，脑中立刻就冒出了一大堆豪门恩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坚决不会出门的。”

“拿你当挡箭牌？”刚刚还像是个流社会精英的方天佑此刻立刻就恢复成了之前的纨绔公子模样，他下下将陈乐打量了个彻底，然后露出了很是嫌弃的表情：“我是什么人？我需要挡箭牌吗？就算需要挡箭牌也绝对不会找像你这样的女人，我方天佑只要开口，什么样的女人不能到手？”

……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变。

陈乐对这样的话已经提不起任何吐槽的心情了，她只是抽了抽嘴角，甚至还感觉自己的头可能还掉了一堆黑线，然后就这么跟着方天佑离开了这座困了她好几天的宅子。

在离开后陈乐跟着方天佑一起坐了小轿车，今天的方天佑看起来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就算坐在车的时候也总是左顾右盼一副有心事的模样，陈乐觉得他可能是在担心身的伤口，但主治医师也说过那一刀只是捅进了他的肋骨，可以说非常的福大命大，绝对算不致命伤。

方天佑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颂华国际总部大厦门口，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们直接从后门驶入专门的地下室，一下车就直接坐电梯直达方天佑的办公室。

“你就在这里待着，别老是想着联系方染，也别到处乱跑。”在将陈乐丢在这里时候方天佑就不断地叮嘱她，表情严肃：“绝对不可以私自离开。”

“知道了。”陈乐连连点头，但在方天佑离开后她立刻就直接跑了。

“哈~终于结束了。”

张岳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气无力的，旁边的缉毒大队队长拍着他的肩膀大笑：“你还是年轻人呢，这么就不行了？”

“队长，你也太苛刻了。”旁边的同事摇了摇头：“他第一次参与这种抓捕行动，能一次熬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了不起了。”

“嘿，别人仲长都没有反应，他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就叫苦连天了？”队长这么说着扭头对着旁边的仲长空举起了杯子——里面装着蜂蜜水：“来，再来一杯！”

“队长，喝个蜂蜜水就不要喊出这种干白酒的气势吧？”旁边的同事二也忍不住放松下来：“还有，好不容易干一笔大的把今年的指标完成了，怎么说也得加个餐吧？”

“仲长不是已经承包明天的请客了吗？”队长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休息的时间就这么几天，要么去吃酒店，要么就跟我在路边吃面。”

队长这话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四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不过也是，在连续通宵好几个夜晚后终于将赵磊的家吴哥给抓住并且成功摧毁这个特大贩毒团伙，从中找出好几公斤的毒品——好家伙，不说他们，就算周围几个城市都跟着一起算，今年的指标也能超额完成了。在禁毒越来越严格的当下，在这样的一线城市里，想要完成禁毒指标算是越来越困难，之前他们老大还天天愁眉苦脸地讨论要不要去隔壁跨省执法，今天就满载而归，半夜做梦都要笑出声。

而在按千克计算量刑的情况下，这几公斤已经足够把那几个人用机关枪扫射几个回合了，结果自然也是不言而喻，大家的心情也都很畅快。

仲长空坐在一旁跟着他们一起吃烧烤，其实正常来说一个一个缉毒队伍里是绝对不会出现像她这样的外人的，但在这个时候她本来就是一个bug，也就不足为奇了。

看着旁边的人一个个高兴的模样，仲长空只是坐在旁边围观，时不时回复几句，大多数时间都默默无声地坐在旁边，要不是那一身白大褂，几乎要被人忽视掉存在感。

几公斤的毒品确实很多，但仲长空并不认为就到此为止了，她之所以选择利用bug参与进这次抓捕任务也是为了看到更加清楚，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吴哥的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得结束，他们绝对还有更面的供应链，不然不会跑到这样的一线城市进行售卖，这样的量在更偏远的地方用更好，不容易被发现还减少了风险，但扩散到这样的地步，甚至在酒吧中诱惑学生，这一点也不正常。

他们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并且这个人要么隐藏的很深，要么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仲长空想起了之前的调查，她调查了王海彤，也调查了赵磊，但现在看来，这两个人都只是配角而已。

她应该好好调查一下陈乐，以及最有可能是男主的方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