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仲长空的说法里,钓鱼执法是最后一招,但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孙跃禹和陈乐都感觉她最想用的就是这一招。
孙跃禹已经处于快要到绝对邪恶的状态,再加一个好像混乱中立的仲长空,陈乐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法律从业者一定要振作起来,准备先想办法找到当年的证据。
“问题还是在于合同,如果能找到当年的合同所有的事情都能迅速解决。”陈乐赶紧将地的那一堆文件抱了起来,一边往外跑一边扭头不忘叮嘱他们:“孙先生,你先尽量去找找有没有当年留下的东西,我想办法去联系当事人。如果这些都不行再想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迟。”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在孙跃禹反应过来之前就消失在了门外。
“她……”
孙跃禹刚说出一个字陈乐就没影了,只能扭头看仲长空:“她就这么走了?”
“毕竟时间紧迫。”仲长空看了一眼手机:“不过现在还是休息比较好。”
时间紧迫?孙跃禹对于时间并没有什么概念,他已经为此奔波了数十年,几乎所有的时间全都花费在了这件事。一天天,一年年,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以至于对时间的流逝好像也不是那么敏感了,在此刻听到仲长空这样的话更是有些不屑,他已经花费了这么长时间,就算继续下去,也不在乎会再用多长时间。
“既然她都已经去忙了,那我也不能在这里坐着。”之前陈乐在的时候孙跃禹还能专心致志地找资料,如今陈乐一走,一个人和仲长空相处孙跃禹莫名就感觉压力很大,哪怕现在的仲长空看起来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他也不自觉地想快点离开,于是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站了起来:“那我也不打扰了,明天见。”
仲长空也没有阻拦他,只是也跟着站了起来,将他送到了门口,然后笑眯眯地说:“慢走。”
“……”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仲长空已经看出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想现在就离开,在沉默了一会后,他终究还是迈出了脚步。
——然后就发现外面下雨了。
孙跃禹发誓他从未有这么一刻这么讨厌下雨这种天气,一时间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门口完全不知道是进是退。还好最后仲长空回屋拿了一把伞给他,他这才得以能离开此处。
在终于离开仲长空后孙跃禹顿时感觉整个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将怀中的文件又紧了紧,慢慢皱起了眉头。
之前仲长空说的那些也确实是最后的方法了,但这么多年他曾经无数次访问过那些当事人,那些人的住址电话以及外貌他都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但比起这些更加深刻的,是一次又一次被拒绝。那些带着嫌弃、恶意以及不屑排斥的目光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记忆之中,他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学学历孤儿在社会摸滚打爬这么多年遇到了无数的鄙夷,但从未有任何一刻,他感到如此的恼火与无力。
他早就不奢望在那些人身下功夫了,就算相信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也不认为那些愚蠢而贪婪的东西能够改变想法。如果说大部分都被欺骗而认为他父亲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也就算了,但其中更多的是明明知道真相却不愿意站出来,还对他落井下石的家伙,因为惧怕被报复,又或者想要从他的身榨取一些钱财,最终全都选择了沉默。
“哗啦啦——”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滴落在地面泛起一阵阵凉意,他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突然就意识到,好像秋天也快要到来了。
摇了摇头将那些繁琐的思绪甩出脑海,他决定再去找那些人一次。
——不过这一次,就不要怪他诱导对话并录音了。
陈乐没想到外面正在下雨,但此刻她的心中充斥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这样的毛毛细雨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直接就一头扎进了雨中,护着怀里的文件快速向着公交站跑去。
“哒哒哒……”
路面已经有了积水,这样踩在地面总是会发出一阵阵的声响,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公交站台下的遮掩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已经是半夜了,也就只有通宵的班车还在运营,不过那辆公交并不能到她要去的目的地,只能选择打的了。
摸了摸怀里的文件,确认没有任何沾水之后她才掏出手机就准备用打车软件叫个车,结果刚一拿出手机就发现竟然有几十条消息以及十六个未接电话!
糟了,十点以后她的手机就自动进入免打扰状态了,之前一直在跟着整理资料根本就没注意手机!
陈乐忐忑不安地拿着手机,正颤抖着手指准备回拨的时候,方天佑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距离一个未接来电不过也才过去了七分钟而已。
她赶紧将电话接起,因为一下子失踪到大半夜再加失踪还是去做准备把方天佑关局子的事情,她就有些心虚。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电话接通后方天佑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先把她批判一番,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嗓音低沉沙哑,像是带着洗不尽的疲惫。
一听到这样的声音陈乐顿时心生愧疚,不论如何,最起码方天佑对她是问心无愧,在这样的夜晚她的心情也有些滴落起来。
“对不起,之前手机免打扰一直没有听到电话……”陈乐赶紧就想解释,但这样的解释听在方天佑的耳中完全变了意思——现代人基本是手机不离手的,在手机有电的情况下完全没有注意到任何电话和短信,再加夜不归宿等因素,他很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种情况。
“你在和别人在一起?”他委婉地问。
陈乐又不是傻子,方天佑问出这话的瞬间她就反应过来了,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
其实这话也没问题,她确实是和别人在一起,想了半天最终陈乐决定干脆就让他误会算了,反正之后她要做的事情可以算得是背刺,比起到最后才让他知道真相,不如就现在了解吧。
于是她直接就点了点头:“是的,不然也不会没有看到手机了。”
但陈乐没想到她这一承认起了反效果,本来都以为陈乐在和她之前那个司待在一起的方天佑听到这话顿时就感觉不对劲了——谁出轨后还能如此正大光明承认的?尤其在于陈乐还不是这样性格的人,更何况听背景好像在下雨还有车经过的声音,如果她真的和那个司在一起,那个男人会不送她?
“发生什么事情了?”想到这里方天佑换了一种担忧:“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不等陈乐回答他又快速补了一句:“你在外面吗?告诉我地址,我马过来接你。”
陈乐完全不知道这短短十几秒方天佑都想了些什么以至于思维竟然变得如此之快,她半天摸不着头脑,但这种事又是绝对不能说的,在各种纠结之下,最终还是先说出了自己的位置。
“我在民族大道这个公交站,就是那条步行街旁边的民族大道公交站。”
“你去那里逛街了?”一听到这个地名方天佑脑中自然而然地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看着现在的时间点怎么又觉得不对劲。不过电话里不好问那么多,他只是问了一下,然后就说:“我马就到,你就在公交站等我。”
“滴!”
听着电话挂断的声响陈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起之前孙跃禹激动地对自己说的话,她就越发感觉左右为难。
如果方天佑真的做了那些事情,那么想办法从方天佑手中得到相关证据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她曾经还从司那里听说过关于有些人打官司到最后为了得到证据互相雇佣私家侦探甚至是女郎套话,可谓是无所不用极其。如今方天佑做下这样的事情可以算得是灭绝人性,去套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
但她做不到这一点,总觉得这样就像是利用了人的感情,尽管对于孙跃禹来说方天佑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但对她来说方天佑却完全不是这么一个形象,虽然最开始感觉实在是个熊孩子,但后面却又有些同情,甚至是生出了好感。
越是如此想着她就越是感觉头痛欲裂,最终蹲在了地,抱着脑袋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做。
“蹲在地干什么?”
就在陈乐恨不得把自己给塞进地缝里的时候一道车灯照在了她的身,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到眼前停着的车辆缓缓降落的窗户后露出了方天佑的脸。
“不舒服吗?”他的脸满是关心:“赶紧车吧,现在也快秋天了,这样待在外面也是容易着凉的。”
她抬头看着方天佑温柔的侧脸,车灯映照着纷纷小雨都沾染了一层绚烂的水色,在那样柔和的光芒之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像是带着一层湛蓝的水光,温柔地荡漾在月光里。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
陈乐缓缓从地站起,一步一步地向着方天佑走去。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在一个人的身,竟然能看到截然不同的两面。
可以如此的温柔,为了另一个人甘心放低自己的尊严,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下他人,也愿意在大半夜的雨天开车出来接她回家;但也可以如此的恶毒,为了金钱与利益将生命与正义玩弄于股掌之中,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恶毒的,残忍的;
温柔的,腼腆的。
她想起了孙跃禹,好像也是如此极度的撕裂,在不同场合表现出的不同状态,天差地别到简直像是两个人。
“以后不要再这样大半夜消失了,就算忘记手机,也应该时不时看一看。”
方天佑说着就准备前来拉副驾驶的门,却没想到陈乐抢先拉开了后面的门直接坐了进去,这让他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转而很是有些无奈:“你生气了吗?”
“我只是太困了。”陈乐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但没想到这话一出还真打了个哈欠,毕竟也已经很晚了,之前有动力支撑,现在离开突然就变得疲惫起来:“前面不方便睡觉。”
“在车睡觉很容易感冒的。”方天佑说着将窗户全都关,不过这样车内就显得有些闷热了,他还是把空调给打开:“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明天再说吗?
陈乐揣紧了夹在衣服里的文件,这个时候她不由得有些庆幸还好自己的衣服比较宽可以将文件塞进去也看不出来,但纸张这样直接贴着皮肤还真是有些不舒服啊。
僵硬地蜷缩在后排的座椅,陈乐背对着主驾驶,将自己的脸贴在了柔软的靠垫。车启动后雨水直接拍打在了窗户,良好的隔音让她听不到外面的雨声,于是只能不断地看见后车窗掉落的雨点。
她也想什么都不去考虑,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要是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就好了,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过这样的日子。
但可惜的是,她就是知道了。
一旦知道,她不可能继续这样拙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她觉得换成其他人,可能也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存在。
将文件压得更紧了一些,陈乐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好想要跳出嗓子眼了。
很紧张,她就担心方天佑问自己什么或者是看到自己身的文件,要是被发现了计划的一切都会破产,方天佑绝对不会让他们的计划继续下去,那么所有的努力肯定全都会白费。
这个时候她又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告诉方天佑地址,根本连电话都不应该接,直接借着这个机会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就在陈乐脑中翻来覆去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坐在前面的方天佑突然开口了。
“你其实不想睡觉,只是不愿意坐在我附近,对吗?”
他的声音平静,但落在陈乐的耳中却像是惊天巨浪,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但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方天佑也没有再问下去,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地到了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