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的城郊南坡上,乔灵儿捧着自己最喜爱的兰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潮湿的泥水打湿了她的绣花鞋和水蓝色的裙摆,春草在身后撑着一把古旧的油纸伞,那是孙氏生前最爱的一把伞,伞面上绘制着两只首尾相连振翅高飞的鸿雁。
乔灵儿停住脚步痴痴地盯着伞上的鸿雁发呆,眼睛里满含热泪。“小姐,为何不走了?”
“我爹当年绘制这对鸿雁之时,是否希冀能与我娘冲破束缚翱翔天际呢?”
“春草不懂字画,不过四姨娘如此珍爱这把伞一定是有用意的。”
“这里女子真是命苦,我娘这辈子都在等一个虚幻的海市蜃楼。”
“什么是海市蜃楼?”
“不重要了,走吧,我娘在等我了。”乔灵儿回过神来独自走出伞外,抬眼远眺便看清了孤零零伫立在风雨中的那座新坟。
“小姐,这雨还下着,您走慢些。”
“不妨事,淋了雨更清醒些。”乔灵儿握紧了怀中的花束迈开大步走向孙氏的新坟,她眼底的涟漪再也控制不住了,任由眼泪活着雨水铺满整个脸庞,一股腥咸的味道直冲她的舌根。
“咳咳,咳。”
“小姐,您还是撑着伞吧。”
“给我娘留着吧,我想她不需要带什么金银细软来陪葬,这把伞才是她真正想带走的,这个念想,得给她。”
“是。”春草听话地将伞摆放在坟头,自己则跪在乔灵儿身后。
乔灵儿不知道该怎样区分她此刻的心情,虽说这个突然出现的娘与她相处时间并不长,但孙氏待她的万般好却如涓涓细流般流遍了她的心田,对于从小缺失母爱的她来说这是莫大的温暖,值得她格外珍惜。
“娘,女儿惭愧,我竟不知您喜欢什么花,这兰花是我最爱的,我特意带来给您瞧瞧,您安心去吧,我一切安好,您拼上性命保住了我,我不会让您白白牺牲的,那些害死您的坏人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一阵风过,淅沥的小雨渐渐停了,光线也逐渐亮了起来,天边现出了一道彩虹,像是有人在微笑,乔灵儿也跟着笑了起来,眼角的泪痕闪动着莹莹的光。
“小姐,那道虹好美呀!”
“春草,咱们走吧。”
“嗯。”春草起身向孙氏行了一礼,乔灵儿回头看看那把挂着水珠的纸伞笑着摆摆手,像现代人说再见那样告别了孙氏,她在这个时代又少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小姐,咱们要去哪里?”
“先回乔家。”
“此时回去,恐怕……”
乔灵儿默默摸了摸挂在胸前的玉环,神情平静地说,“我只是回去拿回我的东西,不会惊动其他人的。”
“可是……”
“那个家本就与我无关,不回去也罢,只是我的东西很重要不能丢在那里。”
“那小姐要拿何物?不如让我替您去拿吧。”
“春草,我还能躲一辈子吗?所有的事情都指向我,我怎么能继续躲在角落里让所有关心我的人替我受苦呢?”
“小姐!”春草听了乔灵儿的话也十分感动,这次的变故让这个没心没肺的五小姐瞬间长大了。
她们沿着小路进城之后先在陆安的小院儿里挨到了天黑,然后趁着夜色从后墙的狗洞爬进了北院儿,乔灵儿特意嘱咐春草不可点灯,两人摸黑进到房中。
“啊!这是什么东西?”乔灵儿一个没注意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跤。
“小姐!您怎么了?”
乔灵儿蹲下身用手试探着前方物体,“不知有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没事的,你自己小心。”
“哦,那我先扶您起来吧。”
“好,抓住我的手。”
乔灵儿想把手伸给春草不料却被另一只手拉住了,那人一用力就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了,乔灵儿吓得花容失色不禁大呼一声,“谁?谁在这里?快放开!”
“怎么了小姐,有人在吗?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啊?”
“点灯,快点灯!”
“哦,哦!”春草慌慌张张地翻找着火折子。
“嗯,呃,你别走,你回来!你们这些坏人,我要杀了你们!”乔文渊含含糊糊的醉话传进了她们的耳朵。
“三哥哥?春草,快!”
“来了,来了小姐。”春草举着一盏微弱的油灯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只见乔文渊醉气熏天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只手死死捏着乔灵儿的手指。
“小姐,真是三公子!”
“来,快把他扶起来。”
“小姐小心!”
两人合力将乔文渊抬到床上,他依旧毫无反应,乔灵儿面露难色,“三哥哥这是怎么了?为何几日不见却是这般憔悴了?”
“许是被家中变故伤了心吧?”
“我如今都不知道该恨谁了,你快去柜子里把我的背包和画本拿出来。”
“嗯,好。”
“呼!三哥哥,你先在我这里好好睡一觉吧,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但愿以后还有相见之日。”乔灵儿细心地给乔文渊盖好被子,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小姐,您要去哪里?咱们不走吗?”
“我改主意了,我想去看看我爹,我还是不相信他会对我娘如此狠心。”
春草虽然十分害怕但还是紧紧跟着乔灵儿溜到东院的影壁后面,仔细看了看,乔老爷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在书房。”
“嗯。”
两人沿着墙根蹑手蹑脚走到书房的后窗下,透过虚掩的窗子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乔老爷正背对着后窗同乔山说着话,“宁家那边如何了?”
“回老爷,宁家遭此浩劫窑场已经关张好几日了,老夫人先后失去了儿子与夫君,葬礼之后便一病不起听说都久未进食了,小娘子刚刚生产尚在修养中。”
“那窑场眼下是谁在打理?”
“是赵老爷。”
“什么?宁家是没人了吗?怎可将如此重要的产业交给外戚?”
“听窑场做工的人说,赵老爷只是帮赵小姐代管,待她养好身子便会交还回去。”
乔老爷气愤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赵家!哼!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赵家,我真是百密一疏啊!”
“此事并非没有转圜余地,那赵家小姐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况且她心情乖张恐难堪大任,老爷想扳倒宁家不是全无希望。”
“如此说来也有几分道理,要怪还是怪在那个陆安身上,若不是他办事不力惹怒了红景天,我便可借助红门之力夺下宁家窑了。”
“老爷,陆公子也是心系五小姐才会屡次犯了门规的,也算是个可靠之人。”
“儿女情长有何可贵?好儿郎理应杀伐决断,一个女子与前程比起来算什么?真不知他那个师父都交了些什么?”
“那位女杀手功夫了得,想必陆公子的身手也是不俗的,往后他若回来寻仇,那咱们?”
“呵呵,寻仇?我还怕他不敢来,他师父还不是被我一根毒针就给乱了心神?”
“是是是,老爷您深谋远虑,将来这越州的天地还是您说了算。”
“行了,不要在这里奉承我了,下去吧,红门那边还要继续盯着。”
“是。”
乔灵儿紧握着双拳瑟缩在春草怀里不住地颤抖着。
“小姐,您千万要冷静啊,咱们还是先走吧。”
“他,你听到了吗?他还是我爹吗?原来他一直都在利用我。”
“嘘!小姐您再忍一下,我带您走,咱们现在就走。”
春草使出全身力气才将乔灵儿拉出了乔府,两人回到小院里抱头痛哭了整整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