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拜火神教的势头隐隐有取代中原各教的趋势,马兹的到来无疑在众大臣的心中投下了一枚重弹,原本肃立在两旁的他们开始交头接耳。
“哼,真不愧是外来的,两手空空,不懂中原礼节,他以为这里还是他拜火神教的地盘?”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大臣撇着嘴,斜着眼不屑道。
不止他,以老大臣为代表的守旧一派的众大臣心中皆是如此认为。在他们的眼中,大汉已是南方霸主,要不是先帝的重用以及现在陛下的宽容,拜火教能有什么立足之地?
“是啊,竟敢不带礼物就前来进行道贺,难道拜火神教势力已经到达如此目空一切的地步了吗?”
“在我看来啊,恐怕他们是外强中干,前日不是才被烧了一座神庙吗?恐怕内部早就出分歧甚至内乱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年轻的大臣也是一脸不屑道。”
“照我看来,内乱是为其一,中原迅速崛起的昆虚教恐怕也成为了他们的心头大患吧。听说昆虚教的教主也亲临现场,内忧外患两面夹击,这下便有好戏可看。”一个武臣幸灾乐祸地瞥了瞥一旁的凌诺伊,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
议论的声音说大不大,但也不小,皇帝似乎乐见其成,并不多加阻止。
而对于众人的议论纷纷,站在言论风暴中心的马兹似乎也不为所动,他那胡须依旧潇洒地飘扬在舆论的风波之中。
“昆虚教”三个字似有若无地多次飘入马兹的耳中,但令众人意外的是,那个外邦老人并没有转变脸色,仿佛所有事件与他毫不相干一般。
因为在马兹的眼中,南汉就是自己拜火神教的天地,就算他昆墟教教主亲自前来,也无异于蚍蜉撼树。
一只小小的蚍蜉想撼动自己这棵参天大树,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些议论自然也飘入了李成茂的耳中,只不过因为离得较远,再加上大臣们有意地压低声音,使得李成茂听得不甚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得几个字,根本不足以串成一句话。
对于这个老人出现引发的骚乱,李成茂更加好奇他的身份,他多打量了这个外邦老人几眼。
只见这个外邦老人暗黄的皮肤,花白的头发,白色的胡茬子,满脸的皱纹,深陷的眼窝。跪下的时候,他白色的罩袍以娴熟的动作和大地亲吻,一看就是和凌老头一样会装模作样的人。
“小民?马兹先生,为何还自称小民,你是没有收到朕的诏书吗?”对于周围的议论,皇帝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身体撑着,皱着眉头对着马兹不满地问道。
“我已经策立你为国子监祭酒,为何依旧自称小民?”
“回陛下,小民感激龙恩,但小民出身卑寒又是外邦之士,怎能居此高位?请陛下收回成命!”马兹拱手道。
“马兹先生,你拜火神教教徒数十万众,聚集我大汉疆域,信徒又多是我大汉子民。贵教自先皇时,在我兴王府开设总祭坛以来,广纳信众,一时蔚然成风,乃至我华夏之佛道两家都黯然失色,这个祭酒你不做,朕心不安呐!”
皇帝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身边的凌诺伊虚眯着眼睛,捻起了垂在胸上的白胡子。
李成茂这才反应过来,这让人眼嫌的老道乃是拜火神教的重要人物?
“拜火神教……拜火神教?”
李成茂的嘴中反复低声念叨着。
这不是和凌老头对着干的那一拨人吗?
李成茂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刚刚出发之时,他一副悠闲躺在马上的姿态,等到进了城,突然就像个乡下人一样,对周围这么感兴趣。
那时候他还惊诧于凌诺伊的突然转变,现在一想,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难怪当初他一直在看那些奇怪的寺庙前叩拜的信徒,原来是感到威胁了啊!
想到这,李成茂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当看到周围几个靠近自己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的时候,李成茂这才收敛了起来,假意咳了两声,迅速回归一本正经的模样。
但是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直笑——
嘿嘿,凌老头,终于有对手了吧!现在这里可不再是你昆虚教的地盘,你的昆虚教徒也不是说到就能到的,你最好在这个老道面前表现的乖一点。
想起曾经凌诺伊训自己到兴王府的话,在心中他把这句话送回给凌诺伊。
他突然很期待看见凌诺伊吃瘪的样子。毕竟自己一路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可都是拜这个老头所赐啊!
不过……
转念一想,他看着面前的这个马兹,突然有种看见了一开始凌老头给他的感觉——危险。
“我忠心耿耿,赤诚一片,为大汉繁荣昌盛而呕心沥血,死而后已,不敢有分毫忤逆之举……”
皇帝对于这种场面话早就听过不下百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对着旁边的奉常说道:“开始下一个环节吧!”
奉常应下,指导着各仪官就位,拿起手中的诏书准备宣读。
就在这时,马兹再次开口,“陛下稍后,草民为公主献上的大礼还未揭晓。”马兹的话打断了整个环节。
皇帝不满地望着马兹,一开始双手空空地前来,又有谁知道他是带着礼物来的。现在好不容易送礼环节结束了,突然说礼物没送,这个马兹是故意的吧!
皇帝恨恨地想着,心中对马兹的不满更甚,但表面上却佯装云淡风轻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回陛下,小民早就说过为恭贺公主结亲近唐而来,中原基本礼仪,小民岂敢不知?”
“……”
马兹这一番话无疑在皇帝的面前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皇帝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几乎是挤着牙缝说道:“好,你欲送何礼?你的备礼又何在呀?”
皇帝望着面前皇帝吃瘪的样子,心中突然痛快了许多,并且隐隐有些同情皇帝了。李成茂想起了自己和凌老头相处的经验,深切懂得了和顽固的修行者争论一定是件费心的事情,而且往往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小民窃以为江山一统,在于天时地利人和,中西结合,匡扶陛下江山一统!”
“哦?何为天时地利人和?”皇帝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大汉临海,物产富饶,并且南北交通发达,来往便利,是为地利;我拜火神教人心通和,信众遍布大汉,是为人和;现在唯一就缺一天时,天时来,便可助我大汉一统。”
“哈哈哈,江山一统,有那个必要吗?我们大汉好好的,管别人的事情干嘛呢?况且我们这不才多个兄弟之国吗?”皇帝大笑,仿佛在嘲笑眼前人的痴人说梦。
但换句话说,皇帝心中对拜火神教也算是有些忌惮,地利是没错,人和,谁知道人和和的是他大汉,还是他拜火神教呢?
所以皇帝不从正面回答,转移话题道。
“大唐盛世,九州一统,不也在数百年里气数尽失,或许偏安一隅才是千秋万世之道呢,前朝盛唐没想明白!朕算是想明白了!”
李成茂斜睨着眼,心中有些不屑。
呵,偏安一隅?那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去哪了?这耗费可不像偏安一隅的做法。
“即使偏安一隅,未必能得千秋万代。昔日南楚国便是最好的见证。南楚国君偏安一隅,自以为就能得此安宁。可是,这在别人的眼里就是懦弱的表现,强吞并弱,这是大势所趋,所以这并非是最为妥帖之举。”
皇帝沉思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也罢,暂且不管什么天下一统,朕还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礼,以至于让你如此重视。”
“回陛下,是两枚巨龙之卵。”
“何为巨龙?”皇帝的一改前态,眉头挑了挑,身子不自觉往前探去,有了新的期待。
龙,自古以来便是神州的图腾,皇帝更是被称为是九五之尊,真龙的化身。所以提到龙,皇帝自然满是期待。如果自己得到了这个龙,那么就是天命所趋,何愁大汉不兴啊!
“非中土之真龙。”马兹似乎没有看见皇帝那一脸期待的样子,诚恳地回应道。
“噢……”即使是掩饰,李成茂仍能从微微撇嘴的动作以及立刻靠回龙椅的身子察觉到皇帝的失落。
不是真龙,即使那怪物真的存在,也定是邪龙无异!这点李成茂深知,那么自己在未珠山遇到的是?真龙,真龙,想想也怪,那东西似乎没准备吞噬自己,是因为自己玉树临风?显然这不会是个合理的答案。
“既非真龙助我,就算是稀世巨兽,仅有两只,先生又岂能谬论江山一统呢?”皇帝复又大笑,但细细一看,就能发觉皇帝笑得有些生硬。
“陛下有所不知,西域巨龙虽不似中华神龙,但实在是骇人生物,它们体大如宫城,双翅强健善于飞行,世上再没有比它们更凶猛的猛兽,更重要的是,它们能口喷烈火!单一只龙即可摧毁最坚实的城堡!泰西之地的城邦之主们,都将拥有巨龙视为拥有军队!有过有巨龙相助,那么攻城掠地如若轻取囊中之物!”
张开的双臂,宛若拥抱真相,昭示天命的时刻,所有宗教的表现都是类似的,李成茂这么觉得。
没有更多的人轻信这个外邦老者的说辞,中华真龙已是遥不可及的传说,除了自己很少有人活着见过,那么外邦老者口中的邪龙呢?会喷火攻城的怪物,再怎么都不像是真的!
李成茂嗤之以鼻,那么天下早就是拜火神教的天地了。就算火龙再怎么厉害,在庞大的投石机下恐怕也不堪一击。
然而李成茂突然在这时觉得巨大的影子在颤抖。抬头仰望扎昆的时候,这勇猛的巨汉居然有了恐惧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