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齐用从江弘那里拿回来的锦被将江怀隐包了个严严实实,坐下来看着被包成蚕蛹只露出一个头的江怀隐。
忽然觉得有几分可笑。
恐怕自己之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会为得到了这么几床被子而感到心境顺畅。
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样逼仄而徒有四壁的屋中忙里忙外。
小玉道,
“小姐,天都黑了,您一天没吃饭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温孤齐站起来,淡淡道,
“就如今这种情况,能吃上什么?”
小玉忙道,
“厨房每天都有剩饭剩菜的…”
“之前咱们被大夫人为难的时候,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温孤齐闻言,表情不由得凝滞了一下。
他和江若弗只互换了两三次,且之前的时间都太短,他没发觉这一点。
温孤齐淡淡道,
“你在院子里待着,等我回来。”
温孤齐换了一件干净衣衫,眼睛尽量平视前方,不看身体。
温孤齐想起第一次互换时,他和江若弗见面的场景,那个时候,江若弗就一直哽咽着,虽然她不说,但温孤齐也明白她是对什么难以启齿。
江若弗虽身份不显,但他不能不做君子。
温孤齐翻墙而出,走到百聚楼,
他一推门,便见到江若弗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他了。
他们两人有约定,在互换的第一天,在百聚楼天字号见面,交换消息。
只是,温孤齐看着江若弗,陡然觉得奇怪,明明是他自己的身体,这么看来,倒有几分陌生感。
江若弗闻声,忙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道,
“世子。”
温孤齐走过去,摆摆手道,
“坐吧。”
江若弗迫切地问道,
“世子,我哥哥还好吗?”
温孤齐倒了一杯茶,
“还好。”
他抬起头来,看见江若弗忧心忡忡的表情,拿起茶杯的动作一顿,补了一句,
“已经请大夫看过,想来没有什么问题了。”
江若弗闻言,才放下心来。
江若弗仔细想了想,又道,
“今日陆小姐又当众对你表白了心意…”
江若弗说起这件事来,耳根不由得红了。
温孤齐看着自己的身体竟然会脸红,实属感到有几分别扭,索性转开了眸光不看,语气平淡冷静,
“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拒绝就是了。”
江若弗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世子…是不是和王妃的关系不大好?”
温孤齐将杯子放下,“咯噔”一声,让江若弗的心里跳了一下。
她说错话了?
温孤齐面无表情道,
“王妃是我父亲的续弦,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我与王府里的人关系都比较淡,无论是我父亲还是王妃、兄弟姐妹,你只要对他们不假辞色,少与他们交流便不会露馅了。”
温孤齐的眸光凝在茶汤中,水光像是倒映在他眸中似的,
“我亲生母亲,是早逝的月华长公主。”
是他唯一的母亲。
因为他身份显赫,父是外姓的第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爷,母是曾经备受宠爱的长公主,人人都想攀附一二,长安中,少有不知道他身世的人,江若弗不知道这一点,倒是叫温孤齐有些意外。
江若弗闻言,有些惊讶,细思但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难怪在席间,就算是皇子之流也对她客客气气。
江若弗忐忑道,
“大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温孤齐淡淡道,
“没有。”
他有句话想说很久,此刻犹豫了片刻便也开口了,
“江若弗,倘若你觉得如今我们的情况,我需要对你负责,我可——”
江若弗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
“不需要。”
温孤齐皱了皱眉。
江若弗语气很轻,却很肯定,
“你我如今这般实属无奈,我不会因为这个就赖上世子,你我之间本就是萍水相逢,这般遭遇,你受的苦难更多,世子本就不欠我。我也不想用这种手段攀附权贵。”
“若非迫不得已,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嫁人的想法,我只想好好照顾我哥哥和姨娘。”
她抬起头来,看向温孤齐,等着温孤齐的回应。
温孤齐听了这些话,有些意外。
但他并未情绪外露,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便继续用膳。
江若弗松了一口气,
旋即,温孤齐又补了一句,
“南珠坠子是怎么回事?”
江若弗语气镇静,
“不是我偷的。”
“虽然那坠子从我房间里搜出来,但是我却是那个时候才第一次见那南珠坠子。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我虽然在府中没有地位,身份卑微,但也绝不会去做这种事。”
她眼睛里的坚定不似作伪。
温孤齐沉默片刻,他抬起眸子看她
“我信。”
江若弗的心似被这两个字轻柔地抚了一下。
这两个字,极轻,也极重。
他是除却哥哥和姨娘外,第一个毫不犹豫相信她的人。
哥哥和姨娘是她的至亲,愿意相信她是自然的事情,可是世子于她而言,可以说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他却毫不犹豫地说,他信。
江若弗的眸光不由得有些凝滞,看着眼前的温孤齐。
花窗外的桃花开得正好,花盏烟烟霞霞地开了满树,倾向疏棂前。
微风拂过,绯红的花瓣随着灿烂的野阳慢慢蹁跹飞落。
温孤齐的眸光落在窗外,她若是那种趋炎附势,贪图钱财的人,他方才说要纳她的时候,她就该一口答应。
可她没有。
她应当很清楚,能入王府对她有多大帮助,但她拒绝了。
连这种机会都能毫不犹豫推拒,何况一副小小的南珠坠子。
她有什么必要去偷?
江若弗自嘲地笑笑,
“虽然我没做,但这回也怕是要连累世子替我受罪了。”
温孤齐缓缓抬起眼睑,眸光清冷,
“没有罪,何来受罪,你要面对的那些不是你的罪,只是宵小的迫害。”
“你很好,不必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