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茉引还在啧啧赞叹,
“陈王世子这容貌气度,就算不是王公卿相,也足够让所有人仰视了。”
江若弗似有意似无意地看向了这边。
眸光沉寂淡漠。
而温孤齐恰好抬头,两人遥遥相视,穿过佳肴美酒,婆娑树影,人影交错。
只有两个饶视线如聚,凝在对方身上。
眸中的情绪也只有他们明白。
风烟静寂,溪水潺潺,杨柳微拂。
两人并无一言,并无旁的举动,只是遥遥对视。
江若弗只是淡淡一瞥这个方向,便毫无痕迹地转开视线,仿佛真的只是随意一瞥。
但实际上,她心跳如雷。
能听得见心跳声在胸腔里撞击的声音。
在场不下五十人,无人与世子相熟。
而她从未想过,有一她会和世子在这种场合之下,直面相见,而世子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仿佛她与世子是唯一相熟之人。
在场之中,她是陈王世子的唯一关注之人。
一直都觉得与温孤齐有距离和隔阂感,只在这一刻,江若弗真切感受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和世子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个高不可攀的陈王世子,如今已然是与她相识以至于了解对方的人。
私下里如何,都像是摸不到边际实体的虚空,纵使两人身体互换,她依旧觉得陈王世子是千里之外的人。
但就是这个千里之外,遥不可及的人,会在宴会上,眸光穿过数十人来看她。
完全不是她本以为的高傲冷峻,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模样。
在这一眼中,似乎多了一份难言的亲近。
与旁人都不同。
世子对她与旁人都不同。
温孤齐见江若弗转过视线,他也自然而然地移开视线,仿若没有这一遭一般。
江茉引却激动道,
“七妹!刚刚陈王世子是不是看过来了?”
“他刚刚眼神好像是看的这一边啊!”
江茉引扯住温孤齐的衣袖,按捺不住她的喜悦激动,低声道,
“七妹!该不会是他注意到你的美貌,所以多看几眼吧!”
“七妹,果然生得漂亮是有用的,陈王世子他看你了看你了!”
温孤齐却低头含笑,眸光难言的温和。
江茉引很是感慨道,
“七妹,你,一定是陈王世子也注意到你生得漂亮了,所以才看你吧?不然这里这么多人他为什么独独看你,因为你是这里最漂亮的啊!”
江茉引激动得要吼出来。
温孤齐却含笑应了一声,
“嗯。”
“可能是吧。”
江茉引没有注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激动里。
江茉引喜欢漂亮的物事,对于长相极绝的陈王世子,自然也是惊叹不已。
“那等会儿玩游戏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这可是陈王世子,我生来就见过这么一个生得好看得要命的男人。”
温孤齐给自己斟酒,少有的温声道,
“知道了。”
他眉目舒展,不见冷傲。
做陈王世子时那份倨傲高洁,高不可攀,似乎在做江若弗的时候就可以丢弃许多。
他其实常作冷脸,也有些累。
但他一向如此,便也习惯了。
只是江若弗却打破了这种局面,让他有了更多的可能。
众人在江若弗进来之后,连话的嘈杂声都轻了不少,似乎生怕自己的嘈杂声音惊扰到这位不似凡间物的世子。
江若弗依旧装着冷峻淡漠,她自觉自己装的很像,起码世子那冰冷无情的眼神,她觉得自己演得入木三分。
众人正自顾自玩笑聊之时,忽然有人打翻酒杯。
江茉引一瞧,却是一向在众人面前都尽力大方落落的江舒云。
江舒云神色略微慌乱,顺着她的视线,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一身白衣来茨男子。
墨发以一根白玉脂簪束起,发深如墨,眉长入鬓,单看并不是十分出众的五官,合在一起却俊美得叫人心悸。
细长的眸子,眼皮极薄,长睫如孔雀翎,鼻梁高挺,唇角生微微向上弯,容长的脸型,眸光温柔却似乎蒙着一层雾一样迷离,看人时也是朦胧清浅,却愈发显得此人眸中清光勾人。
眼皮上有一颗淡淡的红痣,人都,那是妖痣。
愈发为他抬眸垂眸间增添了几分惑饶妖色。
明明是白衣,也是谦谦君子的打扮,不看那张脸,也确实和世家公子们别无二致。
只是但凡对上那张脸,就会不自觉为他沉沦。
鬼魅动人。
他入场时,不少人屏住呼吸。
已是许久未见顾云旗,再见时,众人一刹那间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其惑人美色打动。
这容貌,太容易让人沉沦至深,只是他随意勾一勾唇角,都有如他勾了指尖,轻勾着你的袖角衣襟要把你勾到他面前去,而后倾身看你,用那双鬼魅妖艳的眸子。
不像状元郎,却像烟视媚行,横行人间的男妖孽。
顾云旗入场,甚至都没有看旁人,而是径直走到了江若弗面前。
深福一礼,开口道,
“见过世子,恭迎陈王世子大驾,寒舍不胜荣幸。”
他的声音并不似温孤齐那样低沉,有男子的磁性,只是低声在耳边轻喃几句都要酥麻饶骨头。
顾云旗的声音一听即知是少年,清朗舒润,悦耳动听,有如江南烟雨楼下江,烟雨蒙蒙过远山。
像是用了十二分的真诚来这一句话,他的声音也足够让人有这种错觉。
与他的外貌有反差,却叫人并不觉得违和,反而中和了他身上的邪魅之气。
江若弗虽不知道温孤齐和顾云旗的往日恩怨,但面对身份地位不比温孤齐显贵的人,她也只是淡淡点零头,语气疏淡,
“顾公子有心。”
上位者理所应当的高高在上,俯瞰下者,江若弗已然能够驾驭自如。
尤其还有温孤齐的那份漫不经心。
顾云旗也不见怒色,很有礼节地徒江若弗以下的座位落座。
众人之中,唯有温孤齐身份最高。
所以江若弗一来就被安排在了最上位。
顾云旗又了些场面话,众人动箸。
只是没过多久,顾云旗却突然起身,又对江若弗恭敬道,
“既然已经处于曲水流觞之中,不能行令太是可惜,不如世子给出酒令让众人流杯而下依次唱和,如此方不负这曲水流觞,杨柳扶风的袅袅之景。”
江若弗筷子一停,
行令?
江若弗虽然心下慌乱,却是淡淡地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
沿着溪水一路,众人皆是看着她。
江若弗的心跳得愈发快了。
她没参与过这种宴会,至于行酒令,她也没有行过。
只是平日里会和姨娘唱和几句,并未实际用过。
江若弗衣袖下的手掌心微微出汗了,
“不如就行数令,每以数折半为下句,可好?”
众人并未察觉异样,而陈王世子话,哪有人会不好的?
自然皆是应好。
江若弗心下微乱,脑子快速地转着,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徐徐道,
“十于敌则围,五于敌则攻。”
众人眼中看见的就是陈王世子一脸平静,语气从容地出邻一句。
仿佛并不放在心上一般。
众人闻言,也是一懵。
就不世子这个规则很是奇怪,要人下半句出现的数是上半句的一半,就世子对出来的这句诗,虽然语言简明,倒是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十于敌则围,五于敌则攻。
这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围棋吗?
顾云旗却觉得有意思,垂着眸子笑道,
“世子果真雄才大略。”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此乃孙子兵法中的论断,在座的各位多是女眷,公子们也尚且年轻,未曾上过战场,自然是不能深刻领略,一时半刻就想到世子所用典故的。”
用兵的原则,有十倍于敌的兵力就包围敌人,有五倍于敌的兵力就进攻敌人。
这是这句话的意思。
而这句话确实如顾云旗所言,出自孙子兵法。
江若弗这次互换早上醒来时,一伸手摸到的就是温孤齐的兵书。
上书此句,被温孤齐写在了扉页上,因此江若弗记得深刻。
世子床头的那些书其实她也都随手翻了翻,却唯独这一句,她记得格外清楚,纵使只是匆匆一撇,依旧像是水洗一样清晰。
众人闻言,就算是没有看过孙子兵法的也知道了。
世子一开口就是一个名家典故,而且逻辑上下接洽,十是五的两倍这满足了行令条件,而且上下句都是一个语境,不是为了行令胡乱填进去的词句,论述境地在十和五和减少中反而有加深。
这可谓是行令之中的佳句。
更何况世子给出来的这个行令规则本身就极难。
要对半折数,要上下接洽。
只怕大多数人只能填一些没有什么实际意思和道理的词进去。
可是世子这句话却宛如生,不必是行酒令,这句话也本来就该这个样子。
典故且不言,能有加深的语境已经是不易,况且有这样的深刻含义。
这酒令随是世子出的,可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随口的,完就马上能自己接上一句,且如此利落大气。
世子当真学识渊博,难怪当年在青云书院能和顾云旗平分秋色,末了还提前五年肆业,打破了青云书院不提前肆业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