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弗现在的能力只怕也没有达到能跟上青云书院的地步。
江氏习惯因材施教,显然比青云书院更适合江若弗。
倒不如大着胆子现在拒绝一次,如果外祖母同意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不同意的话往后他也会想办法将若弗带回江氏学堂。
锦儿只觉得眼前这位江小姐有些糊涂。
太大胆了,这可是太后娘娘的的赏赐!
这样贸然拒绝,万一惹怒了太后娘娘怎么办?
但陈后素来算是开明的。
否则不会让温孤齐自己挑选世子妃,当初也不会因为觉得温孤齐喜欢,所以格外青睐献了赈灾策的江伯启,升了江伯启的官让江家女身份更高一些,堪当正妻。
只是没想到温孤齐看上的不是嫡女而是庶女。
甚至这个庶女母亲还是娼妓。
这才是陈后现如今最介意江若弗的地方。
如果只是身份低一些,其实也无所谓,抬一抬身份就好了。
但是江若弗不是身份抬一抬就能解决的事情。
她不仅仅是出身不好,她的侄孙和孙儿甚至同时求江若弗。
还有温家那等子包藏祸心的。
试问一个普通的庶女,怎么会引得这么多人相争?
陈后摆摆手,
“不去便不去罢。“
陈后无意地抚摸着手上的宝石戒子,
杜嬷嬷说的,倒和她眼前看的大致相同,也有些出入。
这江若弗不像是杜嬷嬷说的这么性子孤僻沉默。
虽然是话不多,问了才说。
但是足够坦诚,不说假话。
姿态很干净利落。
陈后正色道,
“哀家再问你一遍,确实与陈王世子没有私情?”
温孤齐的声音平静,
“臣女确实不喜陈王世子。”
“只是知己。”
“是太后娘娘误会了。”
他垂下眸子。
是江若弗确实不喜陈王世子。
但他没有说陈王世子不喜江若弗。
往后如果有什么,都有翻论的机会。
也足够给若弗当借口。
陈后放下心来。
如果两人真有什么私情,她绝不可能将江若弗赐给温孤齐当正妃。
侧妃也不大可能。
因为江若弗出身不够干净。
但如果是温孤齐身边有这么一个能够理解他的人,却是陈后想看见的。
齐儿向来孤独,除了陈璟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之外,他身边再无其他人。
只是江若弗的性子和齐儿太像了。
她忍不住想知道江若弗的经历,从中去揣测齐儿的想法。
江若弗一个庶女,身为娼妓所出,生来只怕就直不起腰杆。
而齐儿恰恰相反。
齐儿是这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王孙。
不仅仅是能直起腰杆,更是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据说江若弗早年间过得并不算好,被冷落忽视的多,明明是江家的小姐,却要为生计所困。
还有一个痴傻的哥哥拖累着。
为何此二人的心性和眼界增加了政见竟如此相似?
陈后道,
“你坐近一些,哀家想听更清楚一点。”
锦儿端上新的茶点,放在了前一张几案上,
“江小姐请。”
温孤齐起身走到前面对着陈后行了一个礼再坐下。
陈后道,
“哀家在你来之前,已经清楚你的处境,下人说你从前是个不会说话的闷包子,但现在看来,你却和哀家私下里查探的不大一样。”
“伶牙俐齿不能形容,应该说你是心思灵巧,而且胆子也大,敢在哀家面前大放厥词。”
“可是你生母教导如此?”
温孤齐立刻反驳道,
“生母端妍守朴,与臣女的性子大相径庭,臣女的性子全然是因为天然所成,与旁人无关。”
陈后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哀家还真是第一次听闻有天生性子如此的人。”
”既然你与陈王世子是知己,就该知道陈王世子的性子与你有几分相似。”
温孤齐始终面上不起波澜,
“臣女不敢高攀,臣女性子粗陋,与世子乃天壤之别。”
句句话都站在江若弗的角度去说,甚至要吹嘘自己以让陈后听着心境熨帖。
只是他确实毫无波澜,这种话和流水账一样,什么实际含义都没有,只是一句符合而已。
陈后看着温孤齐,忽然叹了一口气,
“你再坐前一些,让哀家看看你。”
锦儿直接命宫人在凤座旁摆了一张几案和坐毯。
温孤齐抬步迈上丹阶,烟青色裙摆荡漾,外衣底下藏着的千褶涌动。
墨发干干净净地撒在身后,发上那支白玉簪子格外显眼。
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温孤齐出门的时候没有注意自己发上簪的是这根簪子。
是江若弗命颂卷打来想伪装成月华遗物,后面又被温孤齐转赠给江若弗的那一根。
但巧就巧在这根簪子陈后认识。
陈后注意到他发上的玉簪,眼神顿了一顿。
温孤齐依旧是先向陈后行了一个礼才落座。
陈后看着温孤齐发间玉簪,
“你这根簪子从何处而来?”
温孤齐伸手去摸发上的簪子,才意识到今日鸣笙给自己绾发用的是什么。
温孤齐将之从发上抽出来,示意锦儿来接,锦儿接过呈递给陈后看。
陈后垂目而视,见那根簪子完完整整,虽然是有些古旧,带着包浆,但是丝毫没有断纹。
不是月华留下来的那一根。
温孤齐平静地睁眼说瞎话,
“世子也曾对这一根簪子好奇,臣女亦是将这根簪子给世子看过,世子只是啧啧称奇。”
“臣女敢问,这根簪子可是有什么故事?何以太后娘娘与世子都注意到了这一根簪子。”
陈后摆摆手让锦儿送回给温孤齐,
“与月华长公主留下来的遗物有些相似,哀家与齐儿难免会格外注意。”
“仔细看却并不是那一根,看来你与齐儿当真是有些缘分。”
陈后风轻云淡地提过月华,面色都没有变一变,而温孤齐却顿住了手,停在了半空中。
听着陈后这毫无波澜的语气,他的心却做不到这么平静。
锦儿见温孤齐伸出来接簪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提醒道,
“江小姐,簪子。”
温孤齐回神,收敛起视线,他没这么多耐心去注意女子的东西,所以随手拿过那根簪子就往发间簪上了。
毫无意外地簪得有些偏了,簪子斜斜疏疏地插进了发髻间,有几缕散发落了下来,散在鬓边,却给他增添了几分随意的慵懒温柔。
陈后忽然道,
“将哀家那盒白玉瑟瑟头面拿来。”
宫人很快就将那锦盒拿了过来。
陈后看向温孤齐,淡笑道,
“确实是个水灵灵的姑娘,哀家看白玉极是衬你,这套头面就赐给你。”
温孤齐下位,跪道,
“谢太后娘娘赏赐。”
宫人打开了锦盒,向温孤齐略略展示了那套头面便合上,放在了温孤齐面前的几案上。
头面自然是贵重的,但温孤齐什么没有见过?
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只让人觉得他很平静。
于女子而言则是稳重端庄,喜怒不形于色。
是大家闺秀应该有的做派。
此刻,北宫里的宫人已经不再像之前这么僵硬,虽然宫人们还站在原地,可是那眼神里的东西却变了。
之前他们笃定了这位江小姐今日不能好好地从北宫出去,可是一转眼。这位江小姐不仅没事,还被太后赐坐在凤位旁边,甚至于还得了如此贵重的赏赐。
太后娘娘赏识的贵女不多,从太后娘娘这里当面得过赏赐的贵女无非是些郡主公主,臣子的女儿,大抵只有嫁给皇子的时候才能得赏。
可现在这位江小姐来了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太后娘娘对这位江小姐的态度已经全然大变。
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刻意为难,反而有些说不出的亲善,像是太后娘娘有意要接近这位江小姐似的。
陈后发问道,
“内史大人平日里如何教导你们姊妹?”
温孤齐坦然回答,
“父亲一向最喜爱三姐,于其他女儿则是关注较少,臣女年幼,应该是最少被管教的。如果说确实有被管教,那应该多是嫡母与长姐管教。”
江伯启何止是不管教,简直是放任其自生自灭,仿佛有没有这一个女儿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而江抱荷那些将江若弗当成出气工具的种种行径,都打着要管教幼妹的旗号。
朱氏对清晖苑的态度,虽然不赶尽杀绝,但是绝非能相安无事,有一阵没一阵的就要找清晖园的麻烦。
如果可以的话,江若弗宁愿不要这种管教。
陈后意外于温孤齐的耿直。
因为据她查探,
江若弗确实在江府受过姐妹欺凌,嫡母为难。
听说最近的,就有嫡母栽赃她偷窃,嫡姐疑似企图坏其名声,只是那嫡姐最后到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仔细打听这个嫡姐,似乎还是宋淮的心上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也足够看出那位嫡姐脾性,现如今三公九卿之中还愿意将自己托付给宋淮的,如果不是父母强硬要求,想必也不是什么端庄女子。
内史江伯启对江若弗这个小女儿的管教实在是少之又少。
但是敢在她面前直接就捅出来,这个江家七女确实是胆子大。
陈后此刻对眼前女子的性子反倒是愈发欣赏了。
这样的姑娘着实少。
陈后浅笑道,
“下次江氏学堂休沐,你进宫来陪陪哀家吧。”
温孤齐应道,
“唯。”
只是没想到,陈后忽然提起一个人,
“你知道十公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