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夫人闻声吃了一惊，身形闪动已到了小蛮身边。

“你都瞎了，跑过去能看见个啥？”这次路平只小声嘀咕，没敢大声喊出来。

又想：我们三人都在这未曾离开，金花姥姥的尸体能跑哪里去？

在东宝山时，他便瞧得小蛮这丫头有点问题，此时一联系，更觉是她在捣鬼。不过也算因此逃过一劫，老瞎婆吓唬一次，第二次还能有假？

趁着这机会，沉寂已久的陈孟起终于露了头，轻声骂道：“你这蠢货，自己作死别连累我，快把我放到地上。”

路平被忽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小声回道：“再多嘴就把你直接交出去！”

另一边，五云夫人问道：“怎么回事？”

小蛮颤着声音回道：“夫人，我也不知道啊。就一会儿的功夫，尸体忽然没了，这是怎么回事？”

五云夫人侧着头怔了半晌，出声道：“我瞧不真切，金花姥姥刚刚是躺在哪里的？”

小蛮道：“就是这里啊。”她使劲跺了跺脚，接着又是沉默，似乎是被这几下跺脚的动静吓住，四下里的虫鸣也止了，一片寂静中，五云夫人忽然开口：“是鹿大先生到了么？”

路平先是以为她说的是“陆大先生”或“路大先生”，“大”字是尊称，随即便涌起了一段记忆，似乎确是听过一个叫做鹿大的人，不姓陆也不姓路。

能从路平的记忆里找出名字的人，自非泛泛之辈。

无人应答，五云夫人又道：“外子在时，常说起鹿大先生的威望、武功、人品，钦佩不已，认为极剑九侠中，承影剑当属第一。今日相逢，五云不胜荣幸。”

她等了半晌，依旧是一片沉默，不由脸色微变，又道：“既然鹿大先生不肯现身，五云这便告辞。”躬身行个礼，刚刚抬起身，却听一个声音叫道：“站住！你怎知我鹿大的名字？”语速极快，声音苍老，问题却颇为古怪。

连一旁的路平都忍不住愣了下：这是什么话？五云夫人知你承影剑鹿大之名很奇怪么？举头四望，但见山头光秃秃一片，草木皆已毁中在先前的战斗，却愣是瞧不见半个人影，也不知这鹿大躲在哪里。

五云夫人呆住，显然无法回答鹿大如此高深的问题，心想：这话有什么深意么？

却听那人哈哈一笑，叫道：“就知你这老太婆没安好心！”接着一颗石子歪歪扭扭地从黑暗中飞出，奔着五云夫人的脑袋砸来。

五云夫人又是一惊，听得那石子呼呼而来，毫无力道，比之孩童随意投掷尚有不如，心想：这是什么招数？

极剑九侠之一、承影剑鹿大，乃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数十年威名赫赫。五云夫人纵然练成了焚天决，也自知绝非其敌手，这时遇着这石子，不由地思前想后：我若是躲，该往哪里躲？对方又有什么后招？

一时犹豫，只听咚地一声，石子正中脑门，随即缓缓滑落，掉到地上，哪有什么后招？

那鹿大啪啪啪地拍起手来，叫道：“好！好好！打！打你个老太婆！瞧你怎么躲！”

依旧不见人影，但见黑暗中，一颗又一颗石子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鹿大每丢一颗石子，便喊一句：

“叫你使坏！”

“叫你不让我和小萍在一起！”

“叫你和我抢徒弟！”

“叫你欺负我乖孙！”

“打！打你个老太婆！”

五云夫人一时傻了，只听咚咚咚几声，对方力道不行，准头却颇佳，石子尽数砸在她脑袋上。她忍无可忍，耳听又有东西飞来，终于侧头一避，但见那石子晃晃悠悠从她肩膀上飞了过去，没多远便力竭掉于地上。

五云面现尴尬，模样狼狈，路平在一旁瞧得真切，差点就要拍手称快。

只听那鹿大叫道：“你还敢躲！”石子来的更多了，然而依旧是软弱无力，不见奇异，五云夫人这次左躲右闪，一个没中。

鹿大忽地又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老太婆倒也有点本事，瞧瞧这下你怎么躲！”随着话音，一大把混着黄沙泥土的碎石向五云夫人洒了过来，她脸现怒气，忽地一挥手，碧绿的火焰一卷，将飞来的物事全都烧为灰烬。

五云夫人冷声道：“鹿大先生屡屡捉弄，五云并非不敬前辈，只是忍无可忍，得罪了！”接着一拍手，无穷无尽的碧绿火焰从掌间涌了出来，铺天盖地地向四面八方翻滚而去。

一时间整个山头都化作火海，路平瞧得眼热，直想扑入这碧火中死上一次，然而挣扎两下，终究不能做到。这火焰恰似长了眼睛，纷纷从他身侧绕过，不光没烧着他，连热气都没使他感受到。

他不知焚天决乃是法剑派第一绝技，似火非火，奇妙无比，近之而不觉灼热，触之则焚为灰烬。五云夫人这门功夫还没练到家，远不如她丈夫焚云手归钟，但她将自己的五云毒掌融入其中，使得火焰化为绿色，另有一种诡异难当之处。

五云夫人皱着眉头，火焰几乎烧遍整个山头，却显然没有碰着目标。鹿大的声音忽远忽近，又叫了起来：“哎呦不好，哎呦不好了，老太婆作恶，放火烧山了！好好好，我鹿大今天不跟你斗，你等着，看我去把你家窗户全部敲碎！”

最后一句声音越来越小，果然离得远了，仿佛真找五云夫人家里的窗户去了。

路平听着觉得有几分耳熟，心道：这难道是个疯子？

接着依稀听到了陈孟起的轻笑：“哈哈，鹿大这是又疯了！”

五云夫人收了焚天决，脸色苍白地站着，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小蛮转头张望几下，似乎微微犹豫，接着奔上前来扶住五云夫人，为其抚背送水，问道：“夫人，那人……走了么？”

五云不答，小蛮接着问：“夫人，他真是承影剑鹿大先生么？”

“还能是谁？人可以伪装，但功夫作不了假。”五云夫人又咳了两声，缓上口气，道：“天底下除了承影剑鹿大，还有谁能将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承影步修炼到如此境界？”

小蛮道：“鹿大先生这般威名……怎么……怎么是这个模样？”

五云夫人沉吟半晌，忽地一笑，道：“看来这次鹿大是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