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来了。”杜一茗面色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了。

叶汀坐在窄桌的对面，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每一个微表情尽收眼底，她喜欢这样的距离。

“对呀。我说过你甩不掉我。”叶汀吐一下舌尖，难得童心。

“你也疯了？”杜一茗把一条腿叠到另一条上，幅度不大，可是镣铐还是当当作响。

“先不谈这个问题，我是受人之托，戚萋想见你一面。”叶汀不想多啰嗦，她直接点明来意。

“不见。”杜一茗轻轻吐了两个字，让叶汀暗吃一惊。

“为什么不见她，你也知道愧对于她？”

杜一茗把眼皮一沉，一言不发。和他没必要隐隐藏藏，太累且没用，叶汀和盘托出。

杜一茗轻嗤一声，“她人缘倒好，竟也有人千里迢迢为她报仇来了。”

“是的，所以你该庆幸，戚萋走了法律这条程序。不然你未必会比坐牢好过。”

“我倒是没想到你也竟和她一伙，你忘了自己的诺言。”杜一茗一翻眼皮，眼如电光直射叶汀。

叶汀心虚地垂首，捡起笔假装在纸上涂涂画画，“没有，只是一码归一码，你欠她的就要还她，戚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才不会放过你。”

她定神一看，纸上哪有什么字，全是黑糊糊的乱线圈，不知道从哪起的头。叶汀心中更加乱了，抬头挤出一个笑，“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和我说的？”

他出声轻笑，“我很好，可你们很怪。你俩竟还手牵手又做起姐妹来了，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可你现在正在还债不是吗？你坐完牢，你们就两清了。”

“更可笑了，那你们呢？你可不要忘了，可是你把她拖下水的。原谅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说吧!你们之间互相拎清了吗？一丝隔阂也没了吗？”

叶汀脸一会白一会红，手脚不住地乱抖。

杜一茗也喜欢这个距离，他满意地笑一笑，“她竟还托你办起事来了，去回她吧，不必见我了。我不会为难她的朋友，更不会下黑手。”

说着起身去拉门“快走吧，你也快走吧！”

躲在牢里整日偷闲，杜一茗今天也成了大忙人，刚甩开叶汀，张助就递进想探监的申请，想必也是为了戚萋朋友这事来的，便应了。

张助就是来借刀杀人的，本来不抱多大希望，他知道杜一茗心里很讨厌自己。这趟也八成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过实在吃了大亏，不肯轻易放弃，想撞上一撞，刚递上证件，填了申请，杜一茗就同意见他。

狱警在前引着他，穿过重重铁门，他腿短快步紧跟着，半刻也不肯耽搁。

他希望能把来闹事的周天严惩不贷，今天是特意跑来夸大事实的，自己刚刚当上代理董事位子还没坐稳就出乖露丑，实在丢人。他的裸照在网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即使随后花了大价钱买了公关紧急压下去。可是还被自己的老婆知道了，哪个不是人精。他当年也是借着岳父才平步青云，渐渐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他费那么大力气假装模范丈夫，伏小做低才哄得老丈人一家服服帖帖。被周天一闹，露了相，怎么也解释不清自己浑身赤裸出现在陌生小区的事。老丈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番调查很轻易就在事发的小区查到了他的房产，又顺藤摸瓜找到了自己的情人。虽说没有捉奸在床，但调取了监控自己夜间频繁来往也是十足的婚内出轨证据。被捏住了小辫子，老丈人一家可以随时踹了他，并且让他净身出户。

张助能不恨得咬牙切齿，他早就查到了周天的地址。花了些钱，找了地痞流氓，给他闹些事也没占很大便宜。如果只是报警，在公共场合大闹一场又能让那人坐几年牢呢，他可不愿这么轻易放过周天，他想要他的命，又爱惜羽毛，不敢沾血，才来杜一茗这借刀。

穿过最后一道小门，隔着玻璃就看到的杜一茗的冷面，张助一屁股与他隔窗而坐。

杜一茗隔着玻璃，也分不清是透明玻璃上的油脂，还是他天生油嘴滑舌的模样，心里更添了几分反感。

张助一把拿起电话就开始滔滔不绝：“哎，杜总。你是不知道公司没了你可真是不行！前几天，就来了个毛头小子闹事。直接在咱们大厅嚷嚷着您的大名，要对你喊打喊杀，还口出狂言。每个字词都不堪入耳。”

“那他都说我什么？”

张助根本没敢贴近周天，哪知道他说什么，他也不心虚谎话张口就来：“这小的哪敢记住，都是些不尽不实的污言秽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句都没敢记住。反正这件事闹得公司上上下下人心惶惶。若是不把那小子抓回来严惩，怕是对您名声不利，以后下面的人还怎么听您的？”

杜一茗轻轻一笑，“他们本来就不听我的，你不是一把手吗？“

张助额头大颗大颗凝出汗珠，被顶头上司知道野心是最可怕的事。马上开口反驳：“这是哪个龟孙子胡乱传的？他这是离间你我呢，小人可是对杜总忠心耿耿，一心辅佐您的大业，要不然也不能出了这豆大的事儿，就来劳烦您。这事关乎您名誉，我不敢贸然行事，才来多嘴一句。”

杜一茗直接打断他，“行了，这件事你不用处理，明处暗处都不许动手脚。你知道的我在这儿关不了多久？做错了事，你知道后果的。“

张助见杜一茗眼神森森有寒意，也不敢多嘴，只能唯唯诺诺应了，电话手柄也被手濡湿了一片。杜一茗这人实在可怕，表面上看起来是单枪匹马，但从目前的形式上来看，却也不落下风。要不然那人至于在他身边插满眼线嘛！他不知道杜一茗到底是怎样做到的，也不敢多问。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叶汀从窄窄小小窗子的房间走出来，阳光洒满全身，她等自己暖过来就立即打电话回戚萋。

戚萋听完叶汀一席话，石头没落地，反而疯长成了一座山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杜一茗所作所为太不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戚萋才不信是他心慈手软，他想让自己欠她一个人情，可戚萋向来不被为这所拘。

百般思索，总是想不通。戚萋面墙而坐，双肘撑在腿上，双手托着脸。

不知不觉日已西斜，最后一分日光被收进无穷的黑夜中，苏颂踏月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