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面牵引人第三章（上）

方淳这一入睡，就是昏昏沉沉，坠入无边梦境。

谁都会做梦，但是做好梦和做噩梦，就得看运气。

方淳最近运气似乎差得离谱，所以，他的梦境里很快出现了一些很特别的影像。

一片片零碎的镜面，拼凑出了一个昏暗的场景。

此时似乎正处于黑夜，周围草丛里，有悉悉索索虫鸣。

推开遮蔽视野的乱草，方淳眼前是一条蜿蜒到看不见尽头的小溪。

夜晚的小溪上，黑幕叠叠，勉强能够看到身前几米远的距离。

“咝……这里可真冷，是不是因为在溪边，水气重？”方淳抱着胳膊，有些瑟缩。

哗啦哗啦的水声在远处响起，似乎越来越近。

方淳忽然看到，在一片寂灭的溪流上，有一条小船，正慢悠悠地游荡过来。

这是一条用粗陋的手工，打造出的木制小船，船上空无一人。

“这船从哪飘来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船了……”

方淳的视线随着船而动，越来越近。

他忽然看到船舷的边沿，一张空洞的脸死死盯着他。

不止一张，而是好几张脸。

同样的空洞，麻木，似乎饱受人间的痛苦，已经失去生的意志。

夜半，小船，冷脸。

方淳的心脏不争气地狂烈跳动，仿佛自己的精神也被这脸给吸走了。

“等等，这不是真的人！”

随着距离缩短，方淳总算在黑夜中看清了船上的事物。

那不是真人。

而是一尊模样古怪的四首雕塑。

四个人身背靠背，好像融合在了一起，四张脸同样地麻木不仁。

“难怪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原来是石头，吓死老子了。”

方淳吐出一口浊气，目送那小船越来越远。

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

正想着，眼前黑暗忽然又浓郁起来。

耳边溪水流淌的声音渐渐消失。

逐渐响起的，是乱风拂过，树叶飘零的沙沙声。

黑幕退却，方淳隐约看见周围是枯黄茅草长满的一堵堵泥巴墙。

他正站在一条凹凸不平的泥路上。

“这里……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荒村吧？”

方淳是有印象的，小的时候，他就在这样的村庄长大。

随着他年龄渐增，村庄里的人是慢慢变少，他随着父母也离开村庄，进入城市。

虽然他通过自己努力，留在了大城市中，但是村庄的样子却越来越深刻地印在他的记忆当中。

“这村子，怕是已经没什么人住了。都搬到城里了吧？”

方淳一路走，也没看到几家有灯光的。

狂风声越发响了。

还伴随着一阵阵沙沙的细碎响，就好像在泥土墙后边有数不清的虫子在爬动。

“我得快点找个出口，离开这村子。这里给我的感觉真糟糕。”

方淳忽然看见远处似乎有一个人的背影，正往村子里灯光最亮的地方走。

看那背影伛偻无力，很像是已经精疲力竭的老农。

“喂……前面的人，等我一下。”

方淳追了上去，可是前面的背影只是略微停顿，似乎往方淳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前行。

“呸，是个耳聋的。”方淳啐了一口，加快脚步。

那道身影进了一个庄院子，连门都没关上。

“还好，还好，他应该是到家了。我先问问，这地方到底是哪？”

方淳大着胆子走进了院子，却吓得直接僵硬。

院子中央，那道背影正静静伫立着。

借着灯光，方淳才看清，这人身上的穿着可一点儿都不像是农村人。

谁踏马大半夜会穿着西装出来散步的？

背影微微摇晃，似乎嘴里念念有词。

方淳顾忌着，没敢靠近。

那人忽然有了动作。

他一手猛然抓住自己的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头发，然后死命拉扯，也不知拿来的力量，他的脖子里发出咯吱咯吱的骨头摩擦声。

“不是吧？”

方淳说不出话，似乎所有声音都卡在喉咙里。

“嘻嘻嘻……”

前面的背影终于成功了。

头颅飞起，鲜血喷涌。

眼前一片猩红。

方淳浑身一震，从该死的噩梦里醒过来。

呼，呼呼……

方淳浑身都是冷汗，两眼迷离，看着室内柔和的光。

已经是下午了，太阳西斜，带着暧昧。

“哎呀，糟了！过点了！”

方淳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忙抓起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果然有着十多个未接来电，是公司打来的。

这都不是大事，最让方淳担忧的是，他收到了一笔数目不多的钱。

“离职补偿金。”

“依照公司规定，员工方淳擅自旷工，姑予以开除处理。离职补偿金即日发放，已扣除了当日绩效罚款。”

我呸，我不过就是在家睡了一个迷糊觉，怎么就旷工了？！

方淳连忙拨打了经理的电话，对方先是挂掉了电话，最后接了起来，语气不耐地问道：“方淳，你有啥事？快点说，别耽误我工作。”

“经理，我昨天被人打劫了，所以在家昏睡了一天，我真不是有意要旷工的！也就一天而已，经理，你给个机会呗？”

“一天？方淳，你脑子睡糊涂了吧？你自己看看，你到底旷工了几天！”经理直接挂断了电话，似乎比方淳还要气愤。

“什么破玩意，还几天旷工，我不就是……”

方淳点开手机屏幕，然后瞬间呆住了。

五月十四日！

是五月十四日！

他清楚记得，自己离开公司那天，是五月十一日傍晚！

他居然在家，整整睡了三天！

这怎么可能。

但是，方淳相信了。

他的肚子正在抗议，一阵阵强烈的饥饿感也在提醒他，已经太久没有进食了。

方淳连滚带爬起床，穿好衣服，冲出家门。

进了肯德基，他以最快的速度，点了三份套餐，在焦灼的等待后，拿着餐盘坐到了座位上。

胡吃海塞，一顿狂啃。

满足啊，饱啊，方淳从未感觉到吃饱是这么幸福的事。

他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方淳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然后愣在那里。

以后怎么办？

工作没了。

这是他尽了自己全部努力，才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工作，可是，一瞬间就没有了。

一想到用全部身家供自己上大学的父母，方淳一时无语凝噎。

眼眶差点红了。

“兄弟，兄弟。”

有人在方淳对面坐下，然后低声叫他。

方淳抬头，看见了一张很是猥琐的脸。

脑袋大，下巴小，看着四五十岁，其实不过三十多。

要么是卖假货的，要么是推销救世秘籍的……方淳心里立刻下了判断。

对方是个自来熟，拿起方淳的薯条吃着，然后不时打量方淳。

“兄弟，我叫朱来时，你这是不是想要找工作啊？”

猪来食？好名字。

方淳镇定下来，抢过不多的薯条，捻起一条，俯视对方问道：“是又怎么样？”

“那感情好啊！”朱来时忙在衣服上擦擦手，掏出一张有些皱的卡片递过来。

方淳拿来一看，眼皮一跳。

“旭日贴身服务公司？什么鬼名字。”

“风水堪舆皆覆盖，婚丧嫁娶一条龙？”

方淳看了一眼朱来时，对方挺起干瘪的胸口。

“呵呵，服务项目挺多啊，可惜，我觉得我不是这块料。”

方淳把名片丢还给他，这样的公司，看着就不靠谱。

“不，不，你绝对是这块料，是块好料。”朱来时看着方淳，眼里放光，就差用手摸了。

“最近，你遇到了一些诡异的事吧？”

朱来时忽然悄声说道。

方淳顿时警惕起来，没有吭声。

“遇到这样的事，你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吃肯德基，你不觉得你有些特别吗？”

“是，我是有些特别，特别穷，算不算？”方淳心中惊疑不定，一连串的怪事，难道可以从朱来时这里得到解答？

“兄弟，你是不知道自己的好运啊，你根本就是好运缠身。”朱来时按捺住自己的激动，一幅怪责的语气说道：“别人要是遇到那些事，早就去阎罗王那里报道了，你没事，证明你天生能够克制邪祟。”

“然后呢？”

“这证明你天生就是干我这一行的！”朱来时决定直接开口，说道：“跟着我干吧？一周五万块，跟在我身边就行，啥都不用干，按周结算。五险一金全部都有。先白发你一个月的薪水，以后保证按时发放……”

朱来时滔滔不绝，说得方淳是一愣愣的。

“真有这样的好事？”方淳是不信的。

“这样吧，今天我就有一个活，你跟着我去看看，要是不喜欢，你就拒绝，怎么样？不会吃亏的。”朱来时一看方淳心动，连忙补充道：“今天的活，钱直接给你三成。”

“那我们接着去哪？”方淳起身，就算误入传销，他也干了。

“嘿嘿嘿，你跟我来。”

朱来时笑着起身。

店外，朱来时的车居然是一辆奔驰，这让方淳又相信了一点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