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仙宗共八峰，各自传承着一条通天大道。

主峰华阳峰，峰主南虚被誉为五百年第一宗主，虽然不曾流传出什么辉煌战绩，但他联合青鸾平定了凤鸣峰的内乱，捍卫了流云第一仙宗的地位，门内长老弟子无一不服。

素瑶，云梦，龙脊，坐忘，神越，天湖。各峰自治，平日里也由仙峰长老各自开授经学、道术，往来颇为奚落。

实则是各峰相隔甚远，足有万里之遥，若不乘驾仙禽法器，先天弟子一个来回便是一日光阴。

茫茫青石古道上，瘦削单薄的身影默默独行，剥离了青山秀色，他只剩下无尽孤寂和一点淡渺的希望。

许道灵离开了素瑶峰，每日就着清水野果勉强裹腹，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赶路，华阳峰还未见踪迹。自从修为被废后，他只余着后天三重的灵力，辟谷未成，肉身羸弱，已经神乏力尽。

秦玉对许道灵来说意味着一份希望，在他浑浑噩噩的日子里的一道闪光。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使许道灵的心性大为改变，尤其是对秦玉有一种通病相连亲切，潜移默化之力不可小觑，秦玉不仅仅只是复仇工具。

许道灵脸色煞白，身躯摇摇颤颤，拄着木杖，如耄耋老人，残喘着一口气。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心里已有了绝望无力，即使他再走上两天也到不了华阳峰。

嘭嘭！

天空中剑光一闪，现出一人来，那人开口便问：“许师弟？可是许师弟？”

声音听来熟悉，古板死刻中带着几分惊喜。

许道灵抬头一看，却是一愣：“单师姐？”

命运弄人，悲惨中又流几分幸运，单行师姐，便是华阳峰紫府境第一人，亦是宗主亲传弟子，地位超然。

不过，惊喜的意外只是让他呆了一下，接着一个转念，他脸上现出惊喜交织的模样，“恳请单师姐带师弟一程，师弟欲要问心。”

天空中的单行轻轻跃了下来，笑意染上了酸涩。

许道灵这些年来变化不小，脸型糟蹋，显出几分落魄，但轮廓还在，单行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唉！单行暗自叹了口气，天才衰败，曾经名扬流云的许道灵，完全没了往昔那份天骄孤傲，甚至请求中也颇为心碎。

“问心的后果，师弟可要想清楚了！”

单行将许道灵打量了几遍，好意提醒道。

她这话却是实在的，敲响问心鼓便能请动宗主出手，可是敲鼓之人无论何等身份，一律都要到幽寒炼狱中服刑，看许道灵这单薄的身子，可撑不了呀！

“师弟已经想好了，心已死，苟活无用。”

“好！”

许道灵脸上又惊又喜，看得单行心里一阵酸楚。

……

咚！咚！咚！

响彻云霄的鼓声回荡在华阳峰。

敲打三下，许道灵已是心神竭尽，如着水烂泥瘫坐地上，闭着眼睛，剩下的之有天命从未。

问心广场上陆陆续续聚了不少弟子，一个个疑惑不解。

“是谁敲问心鼓，不想活了吗？”“啊！是单师姐！”

“别闹笑话了，是那个乞丐。”

“他是谁呀？似乎是单师姐带他来的。”

话音不大，却是一丝不落的传进许道灵耳里，乞丐？自己果然是与秦玉有缘呐，却不知他如今是生是死。

弟子们说说笑笑，却是不敢靠近，毕竟单行凌威凛然，只得在一旁叨叨念念。

哗！如行云流水般柔和自然，流云宗主南虚便出现在许道灵眼前，即使他闭着眼睛，依旧能感受到来人，这种感觉穿透了视觉的障碍，直接飞入脑海。

熙熙攘攘的咋闹瞬时消失。

就面容上，南虚也没有什么太出众的地方，朴实自然，甚至有些焦黄之色，算不得倜傥无双。

许道灵缓慢爬起，行礼叩拜，本该一气呵成的动作，却是断断续续，旁人看来仍是揪心不已，好在南虚并无异色。

“弟子素瑶峰杂役许道灵拜见宗主。”

许道灵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从前面见宗主的复杂深奥的感觉，如今却是浮云流水春风去，之余淡然平和，心中一动。

“敲响问心鼓，所为何事？”

许道灵低着头，姿态愈是恭敬，道：“弟子前来申冤！”

“哦！是何冤屈？”

许道灵心中一喜，本来按照宗门规矩，敲响问心鼓，宗主闻声而动，但规矩终究是死的，现在听得宗主提起几丝兴趣，那便已经成功了大半。

“素瑶峰杂役中有一天才弟子遭贼人迫害，希望宗主明察秋毫，维护宗门门规。”

许道灵故意牵扯门规，便是拉扯大势，能让宗主出手之事，若只是解救秦玉这等小事，宗主倒未必关心，唯有大势不可小觑。

噗滋！围观的弟子中有人憋不住气来，笑了笑，若非宗主在场，他指不定要好好讽刺许道灵一番，杂役天才？哈哈！杂役里还能出什么天才？除非天穹崩裂，阴阳倒转。完全是无稽之谈！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一旦超出常识，必然会引起质疑讽刺，最后落得个离经叛道，邪魔外道的下场。

许道灵无所顾忌，继续开口道：“他的天赋在弟子之上，却不幸遭人祸害，如今生死未卜！”

单行脸上惊讶万分，许道灵以前的天赋自是非凡，杂役中还有如此弟子，究竟是真是假？

南虚依旧是云淡风轻，看着许道灵，似乎在探查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许道灵轰然感觉到紧张，突如其来，不可收拾，心中的秘密全似曝光。他低垂着头，也毫无用处。

不管心理如何变化，许道灵句句皆肺腑之言，绝无半丝虚假。

南虚的声音响起，“我已知晓，自会出手。倒是你，记着规矩，领罚去吧！”

许道灵忽的抬起头来，欲要辩解什么，却感觉身上忽一凉，便僵直住了。

正在此时，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却是单行道：“宗主既答应你，绝不会食言，许师弟请吧！”

不知道宗主窥探出了多少信息，许道灵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成与不成，此时已成定局。

面色黯然，叹息一声，不言不语。

若是宗主能救的秦玉，自是好事，若是秦玉已然不幸，那便做一双难兄难弟，一同赴死吧！他脑中忽的一阵清明，便是涌出最为反常的平静。

幽寒炼狱本是关押魔道巨擎之地，险恶万分，相传炼狱地下囚禁着一头神魔，却也无从辨别真假。

“散去！”

南虚一声令下，众人尽皆散去。

空旷寂寥的广场恢复了本色。

就如一场太阳雨，来的也快去的也快，还未听出几分意思来，弟子们倒是意犹未尽。

南虚略微掐指，道：“也是时候了！”

说完，转身朝着凤鸣峰方向飞去。

此时凤鸣峰红云未歇，南虚凭立虚空，静默以待。

片刻后，云消雾散，天地澄澈清明。只见青鸾手上凝着一道流炎，正要对秦玉下手。

南虚忽纵横凌空。

“手下留情！”

轰！将流炎打散，救下秦玉一命。

“青鸾见过宗主。”

南虚微一颔首：“峰主何须下如此狠手，岂不是寒了宗门弟子之心呐。”

片刻钟的寂静，给了秦玉思索的时间，流云宗主！看来这次小命是保住了。

“今日宗主救你一命，往后切莫在遇上我！”

秦玉心中凄寒一片，自己一直都是受害者，但为何他竟然从青鸾的话中听出了丝丝怨意？

还有，宗主来得未免太过巧合，简直难以置信啊！

南虚似是微笑了一下，身为宗主，竟也在杂役弟子面前演了一出戏，或许他早就知晓了秦玉的命运，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就连出手也在算计之中。

一股柔和的灵力托起秦玉。

“走吧！”

南虚说起话来却没了此前的城府，颇有些有气无力。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杀气腾腾，仍未消去的青鸾，一身红袍，傲气凌霄的凤栖霞，一双凤眼透着孤傲寂寥，便是看不出半丝情意。

罢了！罢了！

因果尽去，各不相欠。

从此天涯是路人，最后一丝幻想羁绊也渐行渐远，便如刚才火红炽烈的流云，散去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