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昭王大胜归来,与裴矩有着相同疑惑的大臣不在少数,他们都以为登基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偏偏这个时候昭王那边就是没有一点口风露出来,这让不少人很是着急。
毕竟,昭王登基,必定会封赏群臣,这才是大家心里真正的小九九。
昭王没露出口风,其他人也不敢妄加揣测,更不敢随意添乱弄什么‘祥瑞’出来,万一恶了昭王可就好心办了坏事了。
姜承枭回来以后,诸事渐渐趋向于平稳,迁往昭王宫的事情也开始有条不紊的展开。
昭王二年十二月,昭王入住昭王宫。
北方大地开始落雪,几天的功夫,银装素裹,万里白茫。
太原郡、太谷县。
一支着装普通的马队在县外的一座村口缓缓停下了步伐。骑士们身着貂裘冬衣,雪花落在他们身上,加了一层银色。
为首的男子骑在马上,露出斗笠下的一双眸子,看着凋敝的村口,不由得眯了眯眼。
便在此时,他怀中似乎藏着什么小动物,一阵蠕动,发出‘呜呜’声。
男子轻轻一笑,伸手拨开大袄,露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
“爹爹,好闷。”姜恤嘟着嘴,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又缩了缩脑袋,“好冷。”
姜承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拧了拧他小嘴巴。
“那你还跟着爹爹,先前路过太原,为何不愿回去。”
“外面好玩。”姜恤睁着大眼,一本正经的回答。
姜承枭哑然失笑,只是因为好玩么。
此时,南霁云驭马来到姜承枭身侧。
“主上,根据消息,这是最后一个地方。”
姜承枭点了点头,抱着姜恤下了马。其身后的护卫们纷纷下马护卫左右。
姜恤穿着一身厚厚的冬衣,小短腿踩在雪地里面拔不出来,可怜兮兮的看着爹爹。
“自己想办法。”姜承枭也不动手,随意的拍了拍他小脑袋,“让你好好学武,看见没,这就是偷懒的下场。”
姜恤咬了咬唇,费力的拔出小短腿,‘啪唧’一下倒在雪窝里面。
姜承枭伸手提小鸡一样,抓着他衣服给他提了起来抱在怀里。
众人来到村口,入目之处一片萧索,房屋坍塌在地,罕见人影。不像是个有人烟的地方,倒像是一处荒芜已久的村落。
“看来你们的消息没有错。”姜承枭眉宇间布满黑气。
太原郡居然还有这样凋零的村落,看来有些事情他确实疏忽太久了。
“你们是谁?”一位身着单薄的老人拄着棍子,在雪中瑟瑟发抖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群人。
南霁云走上前,拱手道:“老丈,我们乃是从北边过来的行脚商旅,眼看天色渐晚,太谷县城门已闭,吾等便想在此处借宿一晚,烦请老丈行个方便。”
说着,便有护卫上前,取出一袋银元奉上。
老者看了看护卫手中鼓鼓的钱袋,摇了摇头,“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住一晚吧,不过一块银元就够了,这太多了。”
言罢,老者也没有伸手去拿银元,转身领着他们朝着村中走去。
村子不大,大概在三十户人家左右,一村人都姓严。老人叫严求土,乃是村中的里长,也就是村长的意思。
到了严求土家,入目就是更加破败的屋子,屋顶上还有不少漏洞,屋中也没有多少摆设,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就是里间的床榻。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上面都是干草铺就,一床破烂的被子放在上面。
“你们来的不巧,今年收成不好,没有多余的草料,只能委屈你们的马儿饿一晚了。”严求土说了一声,走去灶房给他们烧热水去了。
姜承枭让人稍微清理了屋子,在堂屋中生火取暖。
“主上,这里没有干草,今夜怕是......”南霁云皱眉,手里面还拿着软垫,他原想先用干草铺在地上,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无妨。”
姜承枭让人将墙角的石头搬了过来,坐在上面,将姜恤放下一起烤火。
护卫们分成两批,一批守在外面,一批留在里面。
不多时,老人拎着木桶回来,里面都是热水。
“诸位,洗把脸吧。”
姜承枭笑了笑,招呼他坐下。
“老人家,我听说今年太原各地的收成都不错啊,而且朝廷也免去了三年的赋税,为何过的还是如此清贫?”
闻言,严里长嗤笑一声,“今年的收成确实不错,但那都是别人家的收成,与我们这些佃户何干。”
“佃户?”姜承枭眯了眯眼,“老人家可别骗我,朝廷重新划分官田,给了不少田地给佃户啊。”
“你们是外地人,不清楚啊。”严里长唏嘘道:“前年我们村确实分到不少朝廷给的田地,那个时候大家过的也还不错,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但是也不至于到了年关,连置办年货的钱都没有。可是后来,上头的官老爷三番五次下来收粮,说是朝廷打仗,要收粮食。”
“咱们自家都吃不饱,又哪想卖粮食呢,胳膊拗不过大腿,最后还是卖了。可是官府却一声不支,到如今也没有把钱给我们。这越到后面,大家都撑不住了,只有卖田,最后又变成了佃户。”
老者手掌干瘪,眼睛凹陷,一瞧便是长期饿肚子的摸样。
姜承枭抿了抿嘴,问道:“收粮的人连个字据都没有留下?”
“字据?”老者摇头苦笑,“官老爷们能少来几次,咱们就谢天谢地了,哪敢要字据。”
“老丈就没有想过去官府讨个说法吗?”姜承枭刚说出口,立马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还显得很愚蠢。
果不其然,老丈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你呀,太年轻了,咱们这种泥腿子去了官府,那不是自找苦吃么。到时候说法没有,说不定就会给你治罪关几天。”
同老人家聊了很多,姜承枭也渐渐摸清了情况。
他打仗是要征收粮食不假,可是从没有下令让官员竭泽而渔的去收粮食,更没有让官员收了粮食不给钱。
有些人,打着他的旗号在下面阳奉阴违,中饱私囊。
不仅是太谷县这边有这样的情况,离石郡、楼烦郡、西河郡等地都有这样的情况。
因为目前还不是特别的严重,所以事情还处在萌发的状态。
“哈嚔!”
夜深了,姜承枭没睡,怀里面的儿子姜恤打了一个哈欠醒了,小脑袋缩在他怀里面。
“爹爹,你在生气吗?”小家伙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姜承枭回过神,看着儿子。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爹爹的样子好像阿娘生气的时候一样。”小家伙说。
“你阿娘生气的时候什么样子?”姜承枭随口问道。
小家伙撅了撅嘴,想了想,“阿娘生气的时候不说话,脸绷的很紧,像是大虫一样。”
大虫?
姜承枭一楞,旋即失笑。
“你这小子,敢这么埋汰你阿娘。”
“爹爹,埋汰什么意思啊,先生没说过。”小家伙仰着脖子,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脸上充满了求知欲。
“先生?”姜承枭困惑道:“你阿娘何时给你请了先生?”
目前姜恒和姜恪都没有启蒙,这小子怎么可能会请先生。
“阿姊就是先生啊。”小家伙天真道。
阿姊?
姜承枭脑海里面出现这样的画面,无难和常乐装模做样的教着几个弟弟读书。
好吧,这样的画面很友爱。
“你以后就会知道埋汰什么意思了。”姜承枭拍着他,“快睡吧,明儿个一早还要赶路呢。”
“不嘛,我现在就想知道。”小家伙攥紧了爹爹衣服,小脸上满是撒娇的意味。
“哈嚏!”
小家伙又打了一个喷嚏,双龙出洞,青鼻涕挂在嘴上。
“哈哈!”不仅姜承枭笑了,护卫们见此也是低头捂嘴。
“行了,等回了家,爹爹就告诉你埋汰什么意思,现在你得乖乖睡觉,不然生病就不好了。”姜承枭怜爱的给他抹去鼻涕,又亲了亲他小脸蛋。
姜恤撅了撅嘴,缩了缩脖子乖乖闭上眼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