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着昨天跟高易惟一起酿葡萄酒的情形,王雅格趴在桌子上,脑袋深深埋进她那单薄的臂弯里,她多希望他可以一直呆在她的身边。
他们一起到市场挑了许多葡萄,还买了一个超大的玻璃瓶。他清洗了葡萄,细心剪去葡萄枝,只留下一点点在葡萄上,解释说这样处理才能保障葡萄的果肉不会渗进水分,之后又耐心等待沥干,不断翻晾,直到所有的水分蒸发掉,这才一颗一颗将葡萄捏碎放入瓶中,直到葡萄汁渐渐满了上来。一边忙活,一边细细讲解,而她,只是在旁边静静呆着,一点儿也帮不上忙。看着他,她快要被他的魔力淹没,她只想死死勾住他的脖子,咬住他的耳朵。她要告诉他,她有多么爱他,她要问他,他到底知不知道。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一直看着他,她害怕若不好好仔细看个够,不知何时再有机会。直到他将瓶子封了口,贴上酿造日期,直到他接了电话匆匆离去,她都没有做到。
冰箱已经送达,王雅格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越想越生气。这算什么呢?表现得好像家人一样,其实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改变!他还不是要跟别人一起装出家庭美满的样子!讨厌!讨厌!讨厌!她觉得高易惟买的冰箱真是冰冷得可怕。
心乱如麻,王雅格烦躁地继续处理产品图片。
高易惟发来QQ留言,依旧夹杂着一堆玫瑰和香吻的QQ表情,她默默关掉他的对话框。他又打来电话,她看了一眼,将手机丢到床上,捂住耳朵。电话响了三次,最后他发来短信:宝贝,你怎么了?你又生气了吗?求你不要生气啦!我晚点回老家,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王雅格删掉信息,一脚踢开脚上的拖鞋,套上布鞋,“嘭”地一声关上门,一口气跑到附近的江边,不停喘气。
江水一波一波拍打着岸壁,一艘运沙的货轮渐行渐远。她仿佛看到那正是高易惟的脚步,虽然经过她的身旁,但他们却只能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水中,他终将变得遥不可及。想到这些,她的眼泪不由自主滑落下来。你说过不再让我哭的,你如何做得到?不能一起走在阳光下,这只是畸形的爱,就像海市蜃楼一样,幸福不可能真实存在。她有多害怕失去他,就有多想离开他。一个手机号码和一个QQ号码,这就是她对于他所了解的全部,假如有一天他因为某种原因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她不知道该怎样找到他,更不知道该怎样独自收拾残局,所以,她必须先离开,但她不确定这样做,他会不会痛苦,会不会怨恨她。她不确定要不要这样做。
一个神情异样的老头牵着狗靠近王雅格,吓得她撒腿就往回跑。
回到家中,王雅格“咕噜咕噜”灌了一杯水,这时高易惟又给她留了言。
“我现在立刻坐车回老家,刚刚辞职了,差点跳起来揍我们老板一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多喝水。”
王雅格盯着他的留言发呆。
做了十年的工作不做了,这是要步我的后尘吗?难道是受我影响,他也开始变得疯狂起来了?他开始要远离原来的生活轨道吗?我这样出现对他来说是不是个错?可是假如他真的可以远离原来的生活轨道,甚至很快远离那个该死的家,不是太好了吗?唉,算了吧,他不会离开的,假如他想过离开,就不会有第二个女儿了。
她决定退出他的世界,她害怕面对他的优柔寡断,自己会将他的生活搅成一锅浆糊,因为她无法接受只做他的婚外情人,就算他从来都说他只爱她,她也不能继续这样不清不楚成为一个第三者,她从来不承认自己是第三者,她不是害人精,她甚至还是一个受害者,是他和陈茵错误婚姻的受害者。她心里的小魔怪正在咆哮,正在吼叫。她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清醒。
王雅格拿起手机按了一串号码,“张德,今天有空吗?还有几个问题得当面请教你。”
“没问题,你过来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爽快。
张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驴友。客厅的墙上挂满他在全国各地攀岩的照片,桌上摆着各类攀岩比赛的奖杯,他的表情清一色都是一字型咧着嘴的标志性笑容。货架和地板上堆满各种户外装备,户外灯、水杯、登山杖、头盔、攀岩鞋、快挂、绳子、手套……王雅格欣赏着他的商品,浓厚的好奇心驱使她细细研究起文字说明。
“怎么样,宝贝上多少啦?现在准备推广了吗?”张德正在电脑前不停回复买家的留言,突然探出脑袋问王雅格。
“三十多种,我挑的一般是百搭款,不用经常下架宝贝。反正不用在家里囤货,有生意了再找我的朋友寄货,利润一人一半,比较省事。”王雅格头也不抬地翻看他的商品。
“这样也不错,就是赚得少。不管怎样,先找朋友把销量刷上来,自然就有生意了。”张德一边说,一边敲打键盘。
王雅格放下手中的户外手电筒,走到张德身后,“我已经请朋友帮忙刷单了,感觉好假哦!呵呵!”
“都是这样的,哪个开网店的不找人刷单,连那些企业的商城都会找人刷,除非销量真的窜上去了。这也是一种潜规则,做人不能太钻牛角尖,不随波逐流就只有等着饿死。”他填上快递单号,“下一步,你要盯着一个宝贝,一直刷那个宝贝,让它的销量冲上去,这样买家搜索关键词时更容易搜到这个宝贝,这是提高店铺曝光率最省钱的方法,不然只有投广告才有可能给店铺带来流量,我们小店花不起这个钱。”
“除了这样,还有什么渠道可以做免费推广呢?”
“各类门户网站,微博,都可以。”他列举了几个网站。
“微博我倒是发了产品链接,别的网站就没有。”王雅格着急地掏出记事本,“等等,我记一下,记性太差,回头全忘光了。”
“老啦!”张德哈哈大笑。
“去!哪有那么容易老的!”王雅格边记录边还口。
“好吧,我错了,你永远25啦,可能跟你学音乐有关系,心态比较年轻。”张德停下来仔细端详她。
王雅格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哪儿的话,改变肯定是会的。不过你们这些玩户外的,不是心态更年轻吗?”
“既然我们这么相似,不如让我爱你吧!”张德一本正经说着,最后又补上一个标志性笑容。
“少来啦!你不可能爱我的啦!”王雅格瞪了他一眼,他过于认真的语气有点吓到她了,她可不想失去这个好朋友。
“哈哈!被你看穿了。到广州这么久,有没有跟你那位初中同学联系?”张德出其不意地问。
王雅格一怔,她知道他指高易惟,他曾经很好奇她为什么一直单身,因此她向他提起过高易惟,只是没透露具体姓甚名谁。
“嗯,见过。”她故作平静,“同学聚会嘛,无所谓。”
“对了,我姐说玄学论坛那个段郎还真帮你看了生辰八字。”张德的一惊一乍大概是受了王雅格的影响。
“怎么说?”王雅格的双眼变成两个灯泡,她紧张地期待答案。
张德没有立即回答,倒笑着数落起来,“你说你一个信上帝的人,怎么还学人家算卦呢?这不是封建迷信伪教徒吗?”
“什么伪教徒!我只是信上帝,可不是什么教徒。再说玄学也不是迷信,在我看来可是科学,上帝跟佛都是天地之道,只不过有人称之为上帝,有人称之为佛,只是参透的人不同,所以理解也不同,至于孰高孰低,或者根本没有高低,世人说了都不算数,这天地,难道不是紧紧相连的同一个空间吗?”王雅格突然讲师上身,头头是道。“科学在未得到证实前叫科幻,谁能保证科幻有一天不会变成科学呢?这世界到底有神无神,有几位神,不也是这个道理?”
“好吧,好吧,算你有理,我姐说——哈!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冲开门进来的张娜喊:“小姐,你给她说说你们的段郎。”
“哈!今天有空呀?”王雅格喜出望外,“我突然跑过来就没给你打电话。”
“在家闷得慌,过来给老弟打打下手。”张娜身着一袭艳丽的花旗袍,纤细的双腿显得比往日更加修长,脚下一双十来公分的高跟鞋高档时尚。她走到沙发前坐下,笑嘻嘻地冲张德喊:“什么小姐、小姐,多难听!”
王雅格细细打量着张娜,自上次在她家里相聚,就已察觉她跟来广州生活之前相比有些不同,似乎不仅仅只是因为装扮风格有所变化而已。
“就大我一岁,总不能叫你‘老姐’吧,那得害你多伤心!”张德可不示弱。
“哼!”张娜不理他,伸出做了红色美甲的手,示意王雅格坐下,“那位段郎说,你资质聪慧,无人可靠,一生多靠自己打拼,十年前有一段好姻缘,但是最后被棒打鸳鸯各自散。总之,苦尽甘来,一生富足。”
“没啦?”王雅格身上所有的细胞都耷拉下来。
“没了,就这些。跟段郎够有缘啦,他不是谁给的生辰都愿意算的,那天我在论坛里提交了两个生辰,你的,还有我表妹的,段郎只算了你的,没给我表妹算哦!”张娜安慰她。
“真的?不过还真玄!”王雅格仔细一琢磨,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十年前,当时我不是开始跟他在一起么?这时间说得这么准?”
“什么时间?十年前,真的吗?那时候开始跟你同学在一起吗?”张德有点惊讶,“看来这个段郎还有两下子,我还真怕张娜小姐被江湖骗子给忽悠了呢。”
“什么同学?”张娜好奇地凑近王雅格,“哦、哦!有一次你说跟同学出去,让我帮忙带小瑞,就是他对吧!”王雅格身边一向没有男人,她能搜寻到的就只有高易惟这号曾留下蛛丝马迹的神秘人物了。
“算啦,就算真有感情也很难的,那时候你单身带着一个孩子,他们那种农村传统家族不会接受你的。要是那样进他家门被指指点点,还不如现在靠自己有尊严,你记住自己一生富足就行啦!”张德放下工作,走到王雅格身旁坐下。
“他一直说不爱那个女人。”王雅格有点泄气,却又不甘心,她还没有坦然到向他们坦言自己后来还总是跟高易惟秘密约会。
“爱又不能当饭吃,他愿意给你一个家吗?不要再浪费心思了,赶紧找人嫁了吧!你又看不上我,不然我们孩子早上小学了!”张德又挂上标志性笑容。
“去!赶紧追你的驴妹去!”王雅格笑着大骂,抓起靠枕打他,转头发现张娜一扫刚才的神采飞扬,正低头不语,仔细一端详,才留意到她眼睑的浮肿似乎就要冲破粉黛现出原形。“怎么啦?没睡好?”
张德闻言关切地看着他的姐姐。
“嗯——没什么。”张娜沉吟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最近好几天都睡得不好,太神经质了。”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王雅格和张德异口同声问她。王雅格感到奇怪,她的阔太太生活哪有什么可以令她睡不着的,在老家,张娜可是女人们的幸福模范。
张娜气愤的神情在滋长,“前几天,都半夜两点多了,他爸才回家,刚躺下来,电话就催个不停,他也不敢接手机,人家就拼命打座机。”
“啊——”王雅格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德思索着,他可不太了解他那位姐夫,“难道是生意不顺借了债?”
“要是这种事还好!”张娜恨恨地说:“是公司里那个狐狸精!他不接电话,她就发短信,结果他还真的又出去了。”
“你就看着他走啊?半夜两点多?跟一个女人?”换了别人的事,王雅格倒是一副大有主张的样子。
张德沉默不语。
“我能怎么办?她是公司副总,公司里很多秘密把柄都在她手上,他能不顺着她!”张娜苦笑着,“他们肯定有鬼!我问他是不是跟那个烂货有一腿,他还说我疑神疑鬼。”
“也许真是公司有什么事呢?或者客户找他们?”王雅格试着开解她。
“那又怎么会不敢接电话呢?”张娜气愤地反驳,好像抢走她老公的是王雅格。
“嗯——你最好冷静下来,先观察一段时间。”张德认真地看着张娜,“多到公司里走动、走动吧,观察、观察再说。”
“有呀,我还时不时做点点心犒劳公司的员工,可他就不喜欢我去公司,说什么不想经营夫妻店,又说我啥也不懂帮不上忙,明明那个烂货也没给我好脸色看,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张娜抑制住胸中的怒火,两眼却快要冒烟了。
“是上次在你家见到的那个女人吧?变化这么快,上次好像还总要巴结你的感觉。”王雅格记起在张娜家见过的那个女人,相貌普通,看起来低眉顺眼的样子。难道是在演戏?
“就是那个烂货!一开始我还被她哄得团团转,见我去公司她立刻就翻脸。”张娜挥动着她的红爪子,极其激动。
“冷静,冷静!他要是否认,你也拿他没办法,找到证据再说,你想一想,公司的事你一概不知,财产大权都不在你手里,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张德来回搓着下巴,刚刚探出头的胡子有点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