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学校门口等候王琛瑞,王雅格查看着高易惟发来的短信,偷偷笑了。他告诉她,那位朋友的好兄弟正在宴请他们。
奔忙之中还总悄悄给她发短信,这令她特别开心。
“你不要喝太多酒哦,要注意早点休息。”她觉得自己过于婆婆妈妈,转念又想,他一定会明白她的牵挂,删掉一半的短信又重新补上,她按下发送键。
“阿姨好!”冷不丁,一位女同学从王雅格身旁走过,笑着向她问好。
“啊!嗨!你好!”王雅格从高易惟的世界里回过神来。
“阿姨!阿姨!”王琛瑞一下子窜到王雅格身后。
“哼!不认识你!”王雅格将手中的苹果塞给他,昂首挺胸转身走了。
王琛瑞在后面追着,“阿姨,阿姨,等等我!”
周围的学生都笑了起来,王雅格也忍不住笑了。
“喂!王雅格!怎么突然过来等我?你今天去哪里啦?”王琛瑞搭着王雅格的肩膀,一边啃着苹果。
“哦,我去面试了,还去了张德舅舅那里。”王雅格靠了靠他的肩膀。“顺路,重点是要你一起去市场帮忙提东西。”
“工作谈得怎么样?做网店真的靠谱吗?”
王雅格稍微顿了顿,在安慰王琛瑞之前,她先暗自给自己打了打气,“今天谈的饰品公司感觉还不错,我开出的条件他们都爽快答应了,只要工资够我们生活开销就行,其他的慢慢一步一步来吧!网店只能当副业了,没有资金,没有团队,单打独斗很难运营起来。”
“加油!”王琛瑞伸出拳头,王雅格配合地同他击了击拳。
“未来会很美好的!放心吧,我们会很有钱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是!就是!”王琛瑞想了想,点点头说:“在老家时,你整天喊累,连买点菜都提不了,现在在广州可大不同了,到处跑,到处钻,追公车跑得像只兔子,还能提一大瓶水,想想就觉得神奇!”
“哈哈!”王雅格乐了,她仿佛看到自己变成一只跑得飞快的兔子,一下子窜上了公车。
“你看,惠姨原来的公司。”熟悉的街,熟悉的建筑,王琛瑞眼里闪过一丝怀念,“要是她们还在这里多好!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怎样?”
“小熙爸爸好像跟小熙的外婆关系还是不太融洽,既然选择了回去,该面对的还得面对。”王雅格轻轻叹了叹气。
“希望他们能开心一点。”王琛瑞拉起王雅格的手,“来,小朋友,哥哥带你过马路。”
王雅格默契地扮起小孩,“欧巴!欧巴!等等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像张开翅膀的飞鸟,掠过马路,朝深幽的小巷跑去……
次日清晨,王雅格在悦耳的闹铃音乐声中醒来,她伸伸懒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习习凉风迎面扑来,她感觉生活无比美好。
破天荒睡了个懒觉,真是难得。她抓起手机,想给高易惟发短信。
不料,高易惟发的数条短信已经在手机里炸开了锅。
“宝贝,送你一颗幸运星,你先睡觉吧,不要太累了,抱你入睡哦,晚安!”这是昨晚发的。
“小香猪,你怎么不理我呢?我刚刚要准备休息呢,我来陪你了。”这是凌晨三点钟发来的短信。
“宝贝,昨晚睡得好吗?送你一颗幸运星,你要好好的!”清晨七点钟发来的短信。
“我们现在出发去香山了,等我给你带红叶哦!”八点钟的短信,刚刚发过来不久。
“送你一颗幸运星,要多喝水哦!”她回了短信,又反反复复翻看着高易惟的短信,幸福飘满了整个小屋,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在她心底悄悄滋长。
洗漱,进餐,打开电脑,工作。她一直把手机带在身边,每过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
高易惟悄无声息。
王雅格渐渐变得坐立不安,原先的幸福感在等待中慢慢消失殆尽。终于,她忍不住了,又给他发了短信:“你怎么啦?到哪儿啦?”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她没有等到回音。
“你还好吗?你不理我了吗?”王雅格强烈感觉到,此刻除了一个手机号码,她跟高易惟的世界几乎毫无关联,她对他同行的兄弟们一无所知,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
“你还好吗?不要吓我,只要你好好的,就算你一辈子不理我我也接受,你一定要好好的呀!我相信你是吉人天相。”
王雅格感觉整颗心快被掏空了。一辈子不理她,这对她是多么可怕的诅咒,但如果非得选择,她情愿选择他一辈子不理自己,以换来他一辈子好好的。
坐在电脑前,站在窗前,躺到床上,她一遍一遍拨打他的号码。
“在水中央有俪影一双……”一遍又一遍,电话始终没有接通。他的手机铃声一直是《在水中央》这首歌,十年不变。本来,她以往就不太敢拨打他的号码,每次听到这首歌唱个不停,他温柔的声音却没有传来,就会从心底涌起一股凉意。她更怕电话接通后,他却因为不方便讲话而用了礼貌客气的语气,仿佛他根本不承认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这更令她脆弱的神经几近崩溃。而此时,她越发觉得这首歌如同《命运交响曲》一样让人揪心,一波一波鼓动着她的不安,她变得呼吸急促,胸闷难当。
她再次深深体悟,牵挂一个身处另一个世界的人有多么可怕,假如他真的不理她,突然转身离开,她也无能为力。那样就像一个被狠狠关在门外的孩子,不管怎样哭叫,就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开始浑身发软,手心渗汗。
一秒一秒又一秒,十个小时过去了,她的手机依旧毫无动静。
颤抖着,她缓缓抬起右手,扬起的那一巴掌最终打在自己脸上:不要胡思乱想了,他只是忙碌而已。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王雅格突然生出一股冷静。这样患得患失一无所求地爱着一个人,是不是太卑微了?这样卑微真的可以吗?
手机突然跳了起来,差点将她那原本脆弱的神经震个七零八落。
高易惟!
她一看,心上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喂!香猪,我刚刚才下山。早上我负责开车,没法看手机,下车的时候又太匆忙,把手机落在车里了,真是该打。”不等王雅格开口,高易惟劈头盖脸地一阵解释。
“哦,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吓死我了。”听到高易惟的声音,王雅格即刻忘记了一整天的不安,一颗有气无力的心猛然活了过来,“采到红叶了吗?”
“你知道吗?还是绿色的,还没到满山红叶的时候。采不到红叶,你罚我吧!”高易惟的歉意不仅因为没有完成任务,更多的是因为让她担心了。
王雅格笑了,“没有红叶又不怪你。奇怪哦,怎么还没有红叶呢?”她想象着满山红叶的情景,仿佛看到高易惟牵着她的手在枫林里穿行。
“可能得等到深秋才会完全变红,太遗憾了,没有看到。”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少遗憾的感觉。
“哦,我知道了,上天说,你不可以独自欣赏红叶,应该跟我一起去才可以。”王雅格又有了耍赖的力气。
“好吧,以后跟你一起再看红叶吧。”高易惟装作无奈。
挂了电话,王雅格冲镜子里的自己傻傻一笑,嘻嘻哈哈在床上滚了一圈。
她这一天的心情,像多变的天气,又是晴又是雨,又是冰雹又是阳光,变幻无穷。
不管应该不应该,她已经走到钢丝的中间,即使再悬,也只能看着前方面带微笑走下去,因为折返更危险。若不向前,只能坠亡。
夜里,王雅格又做了噩梦。
醒来的早晨,王雅格顾不上整理自己的心情,匆匆打扮一番,提上面试所需的资料,冲出家门,跨上人头攒动的天桥,勉强追上公车。幸好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车上空位不少,她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想象着自己刚才活像个脱兔一样追公车,感觉又好笑又狼狈。
幸好短信的声音将她的不堪弹劾一地,她掏出手机一看,露出淡淡的微笑。高易惟发来信息:“宝贝,送你一颗幸运星。我们今天去故宫,我去把你的四阿哥找回来哦。”
最后这句话让她感到心底甜滋滋的,她回想起他们走在绿荫下谈论这个话题的情形。那时候,她对他说:“你知道吗?有一次我躺在草地上想,你就是我的四阿哥,总有一天我们会重逢的。”他一把揽住她的肩,给她一个深深的吻,对她说:“我是你的四阿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他今天这样说,是不是在预示着,他终会完全属于她?
“送你一颗幸运星!一定要把我的王带回来哦,天天陪在我身边。”
王雅格望着窗外,路边的建筑和绿植反向疾驰而过。她想象着自己变成一只小蟑螂,躲在高易惟的口袋里,偷偷探出了头。那一次独自到北京是在春暖花开的四月,故宫外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并没有进去游玩,只是细细品味着周围的春意盎然、柳絮纷飞。如今那里又是怎样的一派景象呢?
王雅格在广州火车站下了公车,走进地铁入口,换乘地铁二号线。
既不是遇到周末,也不是赶上交通高峰期,但广州火车站的地下铁依旧人潮如涌。有的刚准备出远门,有的是远行归来,有的拖着笨重的包裹,想必刚刚从火车站四周林立的哪座批发城里囤货回去,有的虽然行色匆匆,但分明带着一股白领的傲娇,看来是哪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外出办事经过此站,而有的则看起来较为放松,若非游客,那就是自由职业者或无业游民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无业游民,她必须尽快结束这种状态。
王雅格观察着不同姿态的人们,在他们的推动下跟着涌进车厢。一个人走在人潮里,如同大海里一条追波逐浪的小鱼,实在渺小得可怜,随时都有可能被汹涌的浪潮吞没。她油然生出一股惆怅,继而想起昨晚的噩梦:
她独自飘过寂寥无疆的旷野,凌驾于蜿蜒的河流之上,越过凄草漫漫的山冈,停留在悬崖边上。“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她对着漆黑无边的天幕呼唤。夜沉默不语。
突然,四周盈光烨烨,一个个扑棱着双翅的精灵提着灯笼向她飞来。
她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高易惟跟陈茵又有第三个孩子了。”“他们又生出罪孽来了。”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她追逐着透明的精灵。
精灵好像没有听到她急切的追问,叽叽喳喳地从她身边飞驰而过,瞬间,山巅之上又只剩下一片寂静。
她环顾着四周,一团团的黑影忽远忽近围绕着她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只是调味剂,他永远不会真正陪在你身边的!”“他又跟她有了孩子!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傻瓜!”
“不是的!不是的!他不会的!他只爱我一个!”她哭喊着追打那些黑影,一不小心,一个趔趄,一下子失去平衡,“咕噜咕噜”往山下滚去……
“白云文化广场到了……”广播里传来提示语音,拥挤的车厢一阵骚动,她看着努力钻出车厢的人们,猛然回过神。该下车了!
“车门即将关闭……”在车门关闭的前一秒,她快速跳到站台上。
一阵眩晕,王雅格仍旧沉浸在惊魂未定的噩梦之中,脚步缓慢而沉重。
走出地铁口,看着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宽阔的马路,她使劲甩甩头,努力从那梦魇中跳出来。
回来!回来!她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一阵深呼吸终于令她眉心舒展,她昂首阔步向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