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
入魔之后的感觉,跟我之前想得不太一样。
我心神还在,但身体却就好像睡着了,像踩在云朵一般飘飘然的感觉,再也不能与我的心神联系。
我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也触摸不到外面的事物。我整个人好像被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透明罩子里,不会饿,不会累,不会困。我这个存在,好像从俗世中完全脱离了一样。
一瞬间,我忘了为什么而苦恼,为什么而努力。这是一个没有悲伤也没有烦恼的世界。
但说实话,这感觉并不好。
因为很快的,便有一股又一股令人烦躁和讨厌的感觉袭来,疼痛?恶心?瘙痒?灼热?空虚?貌似都有,好像你怕什么,它就来什么一样。
而我,空有四阶品的卓越灵术,但却对此毫无办法。
唯一能缓解这不适感的东西,只有,鲜血----从人身流淌着的,滚烫的鲜血。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好像在这个状态下,一切的行动都不是我在控制了。我像在受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驱使,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缓解我身心不适的鲜血是从哪来的,毕竟我根本感知不到外面的世界,我也不知我做了什么,但那充斥着腥甜气味的温热液体便能源源不断地从外面出现。那气味、那质感、那温度,都能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这样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我的身体似乎也在这天堂与地狱的感觉之间被不断消耗,我感觉有点累了,但是我却没法休息,只能任由那力量带着我重复着这轮回。
最后,我回到了一个地方。
当然,我还是看不到这地方,但我隐约觉得----我对它,很熟悉。
又来了。
又是那阵不适感袭来了,我依着那不知名力量的驱使,继续从外界不知名之处获得鲜血的慰藉。但这一次,却跟以往有所不同。
不知为什么,我的动作好像被另一股力量给阻止了,一股相当霸道的力量。
慢慢地,我的五官开始重新有所活动,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悲鸣,而在这其中,有一股哭泣声尤为明亮。这时,出现在我模糊视线中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扬儿?啊,是我可爱的孩子。
是你吗?
你怎么哭了?是有谁欺负你了,告诉娘亲,娘亲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我顺着那视线看过去,只见他此时正被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掐住了脖子!
那手沾满血污,散发着令人恶心的味道,还不断散发出黑色的灵力,而那手,从扬儿的脖子一直延伸,最后。。。连到了我的肩膀。。。
是。。。我在掐着扬儿吗?
怎么可能?!
我到底在做什么?!
不行,不能这样!我用尽全身气力想要重回现实,但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尽管我内心痛苦无比,但我的手却依旧紧紧地抓着他----我的孩子!
视线越来越模糊了,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我知道,如果我再不当机立断,便又会重新回到那无法自控的状态了。
枫、扬儿。。。我怕是不能陪你们了。
在五官的感觉就要重回虚无的一瞬间,我用尽最大的气力,毁灭了我额心的风灵根。
真的是痛!毁灭灵根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仿佛全身的每一寸皮肤和血肉都被绞杀了一遍一样。
说实话,到那时,我依旧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只是,凭着我多年的灵术经验,我知道,这会是能挽救扬儿的唯一办法了。
而我也知道,术师自毁灵根,意味着什么。
临死前,我看见了被仆人救下的扬儿,看见了满脸泪痕的枫,还有旁边被毁得不成样子的,家。
二楼的房间,是我和他的卧室,我们在那里,发生了很多事,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每一件家具,似乎都写满了我和他的回忆。
床、桌子、椅子、窗台、梳妆柜、蜡烛、花瓶。。。
花瓶?
我们的卧室,什么时候有花瓶的?
我盯着那白色瓷瓶,在那一片乱瓦中显得尤为耀眼,如剑一般的梭形绿叶簇拥着白色的花骨朵----是剑兰,我最喜爱的花。那身形,是我喜欢的模样,而且,看着,总觉得莫名得熟悉。
只是,这剑兰,是什么时候有的?
我内心一阵不安,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下一个瞬间,我的大脑突然像被一支利箭击中,整个人都一激灵。
是他那天带回来的花吗?那。。。难道不是送给芮嘉惠,而是送给。。。我?
所以,他并不是旧情复燃,也没有打算抛弃我们母子,他。。。已经开始走向我,而我,却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愣是把这几年走近的距离重新拉远了吗?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那天的事,我知道后,已经是他在我墓前与我诉说的时候了。
他本已下定决心,放下过去,安安心心和我们母子一起生活----一如我所期待的那样。
那天,反倒是我忘了,是我们结婚5年的日子。作为新开始的纪念,他专门跑去摘了我最喜欢的剑兰,并装饰成我喜欢的模样。返程时遇到芮嘉惠,是他没想到的。
她也确实是来找他的,只是,是来向他做最后的告别。她已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远嫁杨禾州州长为妻。此番前来,不过是见他最后一面。
细心的她看到了他藏在身后的捧花,心中虽仍有遗憾,但对于两人来说,这也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她只是想看看那束花,他只是顺手递给了她看,但在被冲昏头脑的我看来,确成了他们旧情复燃的标志。我所期待已久、我为之奋斗已久的他们爱情的结束,生生被我自己冠以虚假的开始之名,而重新毁灭了。
这就是天意吗?
这就是命运吗?
我和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是场彻头彻脑的错误。只是,一个阴差阳错,最后却导致无可挽回的结局。
我唯一庆幸的,是临死前,看到他为我流了泪。不是感念我对他旧情人的大度,也不是感恩我对他母家的关照,而独独是为了我,幸瑜,她的妻子而流泪。
这辈子,我不后悔爱他。
但是,如果有来生的话,我愿他再不要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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