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前。

她，在后。

就这么一直走着。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远处体育馆的弧形顶被压塌了，在灰白色天际轮廓的笼罩下，显得颓废不堪。据说那个体育馆花了学校100多万。

他，是高一年级十一班的班长兼学习委员，入学排名全校第一，老爸是本校的艺术系主任，老妈是学校的一位普通生物老师。

她，不算美人儿，但开朗活泼，笑起来不讨女生厌。学习成绩一般。传闻说家里比较有钱，如果按校区划片儿，她应该属市里高中，也许父母为了她能考上大学，故意让她来这学习纪律出了名严格的县一中。

他俩同班。恋情是在入学三个月后全校尽人皆知的。

那天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雪片簌簌，不一会儿地面就积了厚厚的一层。高一年级的教学楼，窗外就是篮球场。课间休息时，大家雀跃着趴在窗前看雪片飘落，远处体育馆蓝色的弧形顶托着雪白的绒被，看得人不由得忘却了课业的繁重。

“快看，快看”一阵透着八卦气息的呼声传来。

大家都朝着呼声望去，楼下两三对人在篮球场上用脚画着什么。一会儿，一个大大的心形中写着他和她的名字。

四层高的教学楼窗户边挤满了脑袋，有的雀跃着，有的“啧啧”惋惜着，有的盯着那个图形，摇头叹息着。摇头的这个人是他俩的班主任。

他，在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中，全校的成绩滑出50名，考虑着他爸爸的面子，班主任只是象征性地批评了几句。但最近的各项测试，他成绩依然没有回升，眼看着期末临近，班主任本来就心急如焚，生怕好端端的清华苗子砸在自己手里，于是就警告他不要只顾谈恋爱，忘了辛苦入学的目的。但，他无动于衷。

此时眼前这大大的心形，太惹眼，太扎心了。班主任想了想，不能由着这小子这么沉沦下去，继而转身奔向艺术系教学楼。

一个月后的期末考试，他进了全校前50，但这中间40多人的差才是他老爸痛心和羞愧的根源。未等到布置寒假作业，他老爸和班主任单独和她进行了一次谈话，他不知情。

“姑娘，你转学吧。”

她，惊愕地看着班主任，又惊愕地看了看他老爸。

“我给你开介绍信，离开这个县城，全市其他任何一所学校，只要你想去，我都可以帮你安排妥当。”他老爸盯着她的眼睛，急切中带着一丝厌烦。

她，低下头，双手扣压在一起，小幅度地对搓着，不知该如何应答。

“康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你俩的事儿，我很早就知道了，如果不影响成绩，你俩怎么着都可以。但，康是要上清华北大的，他背负的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梦想，更是全家人的希望。你俩现在高一，专心学习一切都还来得及，你也不想他因为谈恋爱而断送了大好前程吧。”

她不知所措，接下来是10秒钟的寂静。

“我不转学可以么？”她怯怯地说，“我和他好好谈谈，暂时以学业为重，可以么？”

“不可以!你如果不同意，明天让你爸妈来学校一趟，我亲自和他们谈。不过结果如何，你应该想得到。”

她父母终是没来学校的。

这一年冬天，是本县近50年降雪量最大的一年，前场雪还未来得及消融，后一场就接踵而至，一场压一场，终于，学校体育馆的蓝色弧形顶也受不住了，在某个夜里，轰的一声塌陷了。

寒假前最后一天，她约着他到校园里走走。大雪纷飞，俩人就并排慢慢走着。路过长长的光荣榜公告栏，她看着那一张张照片，耳畔总想起他老爸的那句“康是要上清华北大的，不能因谈恋爱而断送他的大好前程吧!”瞬间，她像被什么拴住了似得，停下了脚步。她想摆脱掉那个声音，可闭上眼睛，越不想听，声音越大。

“喂～”她叫住了他。

“嗯？怎么了？”他回过头，温柔地问。

“没事，你看你头发都白了，过来，我给你弄弄。”

他低下头，靠近她。她慢慢拨掉他头发上的白雪，可拨掉一层，没过几秒就又白了一层。

“没事儿，就这样吧，和你走着走着就到白头，多好!”他露出调皮的神色，笑着朝她挤了挤眼睛。

她摘掉手套，双手捧着他冻得通红的脸，想暖遍它。

他伸出双手，握着她的手，顺势放到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

在光荣榜公告栏前，他俩就这么相拥着。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由灰白渐渐膨胀出橙黄，他牵着她的手，一前一后地走着，一前一后地走了。

过完年，她没来学校，他没问为什么。

每次在学校里碰到他，看到的都是背影。从高一第二学期开始直到高三毕业，他一直保持在全校头五名。最后他去了浙江大学。

她，至此杳无音信。

不知江浙的风，会温润那逝去的青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