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一也确实快死了,被丢下来后他只觉得粉身碎骨也不过如此,但他并没有死。
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片荒芜,遍地白骨,还有密密麻麻的蛇虫,至于虞柏所说的野兽倒是没有看见。
幸而这些蛇都没有毒,只是密密麻麻的爬在身上会让朝一觉得毛骨悚然,一些蛇吐出来的粘液会让她觉得恶心无比。
但朝一动弹不得,胸口的伤开始恶化,全身的骨头都仿佛碎了,手倒是有些知觉,但腿却已经完全麻木了。
就这么昏迷了三天,白天蛇虫爬满身上,夜晚鬼哭狼嚎,什么声音都有。
有时候还觉得他的身体在被人撕扯,有时候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咬他的肉,但他却醒不过来,只能依靠意识感受。
直到第四天才能勉强睁开眼睛,三天没有进食,朝一浑身无力,但他还不想死,他还想活着。
依靠这个意识朝一奋力的向前爬行,靠着还有些知觉的手,拖着自己两条大概已经断了的腿,哪怕手心被尖锐的石子划破了,满手是血朝一也没想过放弃。
至少……至少死也不要死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太多了,好吵...好吵,吵得自己晚上都睡不着,他要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不要和他们在一起。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朝一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种地方怎么还有个活人?”
……
一年后
“卖包子嘞,新鲜出笼的包子”
“这位姑娘,看看我家的香囊吧?这是我自己绣的,什么花色都有”
“不了不了,谢谢”
“糖葫芦,卖糖葫芦”
北堂倾和北一走在街上,莫名的觉得这样的场景该是那个人最喜欢的。
“哎,石头,那边有烤鸡腿,咱们过去看看吧?”
“石头,这糖葫芦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咱们买一串”
“咦~这家包子不错,石头你一定会喜欢”
“哇,那边的酒味好浓,咱们去看看”
可是一年了,江湖经过大换血后虞家挑起了大头,三大世家不再是三大世家,成了依附虞家而活的人。
“哎公子,看看这把扇子吧!上面的画可是名师所画,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北堂倾看着眼前摊贩上的扇子,那个人从来不挑好的贵的,只挑自己喜欢的。
默默地拿起了一把上面绘有一只慵懒猫的扇子,北堂倾轻轻摸了摸,最后把扇子放下了。
身后的北一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一年来他家公子似乎很喜欢扇子,尤其是上面画着猫的扇子。
还有从前没有一颗花草的冰室这一年也被公子养了好几盆君子兰,而且都是白色的,每日亲自浇水除草,从不允许别人碰一下。
“公子,既然喜欢那我们就把它买下来吧?”
“不喜欢”
“可是公子……”
“你回去吧!”
北一看着他家公子走远了,有些不解,既然他家公子不喜欢扇子,那又为什么老板一喊就停了下来?还拿起来看,还摸了那只猫?
北一只觉得他家公子除了武功深不可测连表情也深不可测。
而北堂倾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年前和那个人听书的书楼,定定的看了名字后,北堂倾进去了,还是那个位置,却只有一个人。
“话说这江湖主啊是真神勇,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收服了三大世家”
“各位都知道江湖主有很多变异人,那你们知道究竟有多少吗?”
“不知道”
“对啊,我们怎么可能会知道?”
“难道你知道吗?”
“你知道就赶紧说吧!别卖关子了”
说书人“嘿,我还真就知道”
“那你倒是快说啊!”
“就是就是,快说吧!”
说书人“江湖主的变异人有至少上万个”
“上万个?真有那么多吗?”
“就是,你不会是瞎说的吧?”
说书人“我可没说假,要知道如果不是江湖主仁慈,恐怕我们今天在坐的都成变异人了”
“听说江湖主残忍暴虐,不知道先生是否能给我们科普科普是真是假?”
这个声音一响起,众人都看了过去,却只见靠后的角落里一位着红衣,戴面纱的姑娘坐在那儿。
那姑娘坐的笔直,看不见面容,背上却背了把琴,同用红布包裹。
说书人“不知这位姑娘从何听说江湖主性情暴虐的?”
“整个菑外城的人都被炼制成了变异人,城里也被毁得惨不忍睹,难道不是暴虐吗?”
“你……”
看有些人神色动容,似乎也被这个说法打动了,说书人有些阴狠的看着那个姑娘:
“这位姑娘,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那位姑娘耸了耸肩“怎么?在威胁我吗?本姑娘只是一介女流,不知道有些事情的真假很正常,先生不愿解答便罢,何苦出言威胁?”
说书人:“你……”
“就是,人家只是一个姑娘,不知道一些事情很正常,先生你愿意解释就解释,不愿意解释也没必要威胁小姑娘啊!”
“对啊,先生,你看她一个小姑娘,年岁这般年轻,你就别为难他了”
说书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但是这么多人在这里他又不能说什么,不然就是欺负小姑娘。
“这位姑娘,我为刚才的话向你道歉,至于姑娘你刚才的问题我也可以解答,听别人说的有些事情是当不得真的,江湖主如此仁义,把我们菑城治理得这般繁荣,怎会是性情暴虐之人?”
“呵~”
那位姑娘轻笑一声,示意说书人继续,她不打扰了。
说书人继续,只是书说到一半时那位姑娘就走了。
巷子里
“这位公子,你跟了我一路了,是否不打算露面?”
北堂倾露了面,只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也不说话。
那位姑娘的眉头皱了皱,似是不解跟踪自己的会是这么一个俊美的公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而且出来后就这么看着自己也不说话。
“喂,这位公子你……”
“朝一...”
那位姑娘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轻笑道:“朝一是谁?是公子你的故人吗?可我不叫朝一,我叫朝依,小鸟依人的依”
朝依耸了耸肩,抱歉的开口:“所以公子你认错了,那我就先……”
“你是朝一”
朝依好笑道:“公子,我真的是小鸟依人的依,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一二三的一,你真的认错人了”
“你就是他”
“可是他是个男的而我是女的啊!唔……”
嘴太快了,等朝依反应过来再捂嘴时已经晚了。
懊恼的闭了闭眼,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人家都没说要找的人是男是女自己就说出来了,怎么这么笨?
朝依无奈,既然都认出来了也没必要伪装了,神情傲娇的看着北堂倾:“我就是朝一,那你又想怎样?”
“跟我回去”
朝一挑眉:“回哪儿去?”
“冻天堡”
朝依摇头:“才不去,我姓朝又不姓北堂,我干什么要和你回去?”
“朝家、宣布你已死”
朝依无所谓的耸肩:“我知道啊,我又没打算回朝家,但是菑城这么大的地方,多的是我的容身之所,我可以去门庭若市,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别的客栈啊!这么多客栈,又不是都住满了”
听到她没有说那个地方,不知为何,北堂倾竟有些开心和松了口气。
“和我回去”
“……??”
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偏偏她最见不得人重复嘱咐自己需要做什么,如果是语气不好的她都直接动手了,但是这人面无表情,只是很固执的让自己和他回冻天堡,明明没有逼迫,却又……却又不好拒绝。
最后只能妥协“好吧!我跟你回去,不过我听说你爹特别严厉,最见不得小辈没有规矩,乱说乱来,若是我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惹他老人家不高兴,要赶我走的话那你可别拦我啊?”
北堂倾点头:“嗯”
朝依暗自高兴,心里已经想了好几种让北堂家主不高兴的事儿了,要知道她朝一此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循规蹈矩了,对着喜欢的不喜欢的人都要行礼,爱吃的不爱吃的在人前都要假装,还不能吃个尽兴,话也不能多说,闷都要闷死。
“对了,我和你回冻天堡是和你住在一处吗?那我的床你准备好了吗?”
“我要很软很软的,屋里最好每个角落都点着蜡烛,我一定要点着蜡烛才能睡得着”
“还有啊,我不需要有人伺候我,若是我没起床的时候最好别让人来叫醒我,我的起床气很严重的,要是被我误伤了可不怪我”
“沐浴的话最好要有温泉,对了,我听说你家有个冰室,我最喜欢的就是冰了,你看看能不能让我进去玩两天?”
朝依一边说着自己的要求一边悄悄地看北堂倾的反应,在看到自己说什么北堂倾都是点头而不是摇头后,朝依不禁觉得这人别是被谁控制了吧?怎的如此好说话。
……
等朝依和北堂倾来到住的地方后,朝依傻眼了,这……
一时有些明白为何她说若是不小心惹了事让他爹不高兴了,要赶自己出去时让他不要阻止时他为何会点头答应了,因为这后山根本就没有人。
北堂家主住的是前面的主院,北堂倾没和他爹在主院,偌大一个后山,就北堂倾一个人住,不对,现在是两个人住了,但是……但是她要怎么故意惹北堂家主生气把她赶出去呢?
看朝一停在门口不进来,脸上的表情也在不断变化,北堂倾一时有些拿不定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为何不进来?”
朝依指着这个大院子,有些瞠目结舌:“这儿就你一个人住?”
北堂倾纠正:“现在还有你”
朝依:“你怎么不和你爹住主院?”
北堂倾:“我也喜欢安静”
“呃……”
朝依想起了自己刚在路上说的自己不喜欢有人打扰的话,她还以为这人顶多就是给她一个单独的院子,吩咐人不要去打扰她,没想到这人拥有的是一片山,现在还把自己也带来了。
“北堂家主不是有腿疾吗?你为何没和你父亲住一起照顾他?”
北堂倾:“父亲的腿疾是每月十二发作”
朝依疑惑道:“所以你只是每个月的十二去照顾你父亲?”
北堂倾:“十二是守着父亲,除不在家外,每日晨昏定省”
朝依:“你们家真严格,还要晨昏定省”
北堂倾摇头:“不,是我自己”
朝依游逛着屋内,听到北堂倾这么说转头看着他,半晌后一副了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是因为担心你父亲,所以每日都要去看看是吧?”
北堂倾“嗯”
“不过北堂家主的腿真的没救了吗?那个江琴寻不是医术高明吗?有没有请他来看看?”
北堂倾眼神微闪:“看过,无用”
朝依点头:“哦,那看来他也没有很厉害嘛!”
“对了,你的房间在哪儿?我能去看看吗?”
北堂倾:“嗯”
朝依以前在朝家的时候一个人一个院子,那时候她就觉得已经很好了,直到看到北堂倾的一片山后才知道什么是差距。
不过朝依心想既然院子比不过山,那就比比卧室好了,北堂倾这个人性格沉稳,性子单一,卧室里肯定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连卧榻都没有的那种。
然而在看到窗边摆放着的七盆君子兰时朝依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人居然也喜欢君子兰,还是白色君子兰。
而且也不像她想的那么单调,有书桌,有卧榻,还有一面书墙,总之该有的差不多都有,而书墙之上还放着一个暗红色的箱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过朝依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朝依指了指书墙“我能来你的房间看那里的书吗?”
“可是后来啊,我发现我连最简单的“为何”是什么意思都理解不了,所以我就偷偷地学”
北堂倾想起了一年前朝依那个夜晚对着月亮说的话,轻声道:“好,随时可以”
朝依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啊~我有点累了,我需要先休息一下,我的房间还没收拾好,不介意我在你房里休息一下吧?”
朝依是真的累了,赶了一天的路,本来想直接去门庭若市休息的,走到书楼时听到了那个先生在说关于江湖主、变异人的事情又进去听了一下,结果又被某人带回了冻天堡,参观某人的一片山后就更累了。
“朝一……”
“停,是小鸟依人的依不是一二三的一,记住了吗?”
“这一年……”
朝依顿了顿,轻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等我睡醒好不好?等我睡醒后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北堂倾“好”
“那你记得找人给我布置房间啊,需要什么我在路上都和你说过了”
“嗯”
……
朝依这一睡就睡到了戌时,但她又想起了那几天的经历。
“不要...不要”
朝依是被生生吓醒的,梦里全是那个地方。
“呵,怎么还是这般没用?”
看了看四周烛光亮眼,确实是自己要求的每个角落都要有光,但她记得白日里看的时候并没有的,怎么会?
朝依拍了拍额头,想着大概是自己记错也不一定。
正要掀被子下床时看到床的里侧有些鼓起,朝依轻轻的掀开被子,竟看到了一只白色的猫儿蜷缩在那儿睡得正香,不同的是通白的猫儿额间有一撮毛发竟是红色的。
猫儿并不大只,因为睡觉而一起一伏的小身子是那么可爱,朝依用手指卷起自己的一缕头发逗猫儿的小鼻子,在看到猫儿因为痒而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时候,本来从小就很喜欢猫儿的朝依顿时眼睛都移不开了。
而当北堂倾端着食盘进屋时看到的正好是朝依在用头发逗猫儿鼻子的那一幕,看朝一笑得那般高兴,北堂倾觉得那只猫还是有点用的。
“哎北堂倾,你看它好可爱,它是你养的吗?你在哪儿得到的呀?”
看朝依竟不穿鞋就过来和自己讨论一个猫儿,北堂倾布菜的手一顿,不容拒绝的看着朝依:“穿鞋”
朝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她并不觉得冷啊?可是看北堂倾这么严肃,朝依撇撇嘴,回床边穿鞋。
低头穿鞋的时候小声吐槽:
“这么凶,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女人嫁给你?以后没有女儿便罢,要是有个女儿还这么凶那你女儿一定很可怜”
北堂倾:“在说什么?”
朝依穿好了鞋,赶紧摇头:“啊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坐下吃饭”
“哦!”
朝依吃着饭,看面前递过来一筷子胡萝卜丝,赶紧捂着碗,瞪大眼看着北堂倾:“你干什么?”
北堂倾面色不变:“吃”
朝依摇头:“不,我最不喜欢吃胡萝卜了,胡萝卜丝我也不喜欢,要吃你自己吃,反正别夹给我”
见朝依是真的拒绝胡萝卜丝,北堂倾只好放下,改为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见是喜欢的土豆丝,朝依伸碗接过。
“北堂倾你不吃吗?”
北堂倾神色淡淡:“我吃过了”
朝依看了一下外面,已经天黑了“也是,现在都戌时了,你肯定吃过了”
就是有些奇怪这些饭菜为何还是热的。
“北堂倾,那只猫你是从哪儿得到啊?它有名字吗?”
“捡的,无名”
“那你不给它取名字吗?它这么可爱,以后总不能猫儿猫儿的叫吧?”
“你取”
“我给它取名字吗?你说真的?”
“嗯”
朝依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北堂倾懒得取名才让她取的。
“你看它毛发雪白,额间还有一点红,不如就叫它红红吧?你觉得怎么样?”
北堂倾点头:“好”
朝依更开心了“红红,它睡着了这么可爱,醒来肯定更可爱,我最喜欢……”
北堂倾低声打断“食不言”
“呃...”
朝依撇撇嘴,低头一看自己碗里的菜都快满出来了,眼看北堂倾又开始夹菜,朝依急忙开口:“我不要了,你不要再夹了,这么多我都吃不完了”
北堂倾见碗里的菜确实已经满了,便放下了筷子。
北堂倾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朝依吃饭,而朝依心下尴尬,顶着北堂倾的视线倍感压力的吃完了这顿饭。
……
北堂倾:“这一年……”
朝依神色淡然:“若是我说,这一年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儿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