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儿，给你娘亲磕个头吧！”

墓前跪着的小男孩只是红着眼眶，他并没有哭，朝依说后他听话的磕了一个头，小小的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

朝依不忍的别过头，微红着眼眶，蹲下身将小男孩额头上的泥土抹干净，轻声细语：

“朝儿，我们只磕一个头，代表你娘亲还活在我们的心里，而不是永远和我们离别，姑姑答应你，出去后只要你说想娘亲了，那姑姑就带你回来看她好不好？”

“好”小男孩乖乖点头

朝依轻抚着小男孩的头发“往后呢！咱们只是和娘亲分开生活了而已，但其实你娘亲还活在我们身边的，朝儿只要多来找娘亲说说话她就会知道朝儿想她了”

“嗯”

看着小男孩越发沉默的小脸，朝依心疼的将他一把抱在怀里，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而已。

“朝朝答应过娘亲的，以后跟着姑姑也要每天开开心心的，要像以前有娘亲在身边一样生活，要做那个每日笑得像个开心果的朝朝”

朝朝埋在朝依肩上的小脑袋重重的点了点：“姑姑，我只是今天不开心，我们出去后我就是之前的朝朝了”

娘亲走之前和他说过，她欠了姑姑的这辈子已没办法还了，而自己又还小，和姑姑生活一定要听姑姑的话，因为如果自己不开心了姑姑也会陪自己不开心，伤心了姑姑也会陪他伤心，他不可以让姑姑不开心，也不能让姑姑伤心，所以他也不能不开心和伤心，但是今天他只是忍不住了，所以他今天才会这样的。

朝依没有让朝朝一定要起来，而是就这么陪着他在朝欣的墓前，直到朝朝哭累了，到了他的午睡时间了，朝依将朝朝抱进屋里，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后朝依拿了两个杯子，提上桌上那坛她们自制的酒，来到朝欣的墓前。

倒了一杯放在墓碑前，朝依怀念道：“若是你还在的话，看我又给你倒酒了，你肯定又要拿着竹林条子追着我打了吧？”

轻笑“其实不瞒你说，我是真的有不止一次想过你是姐姐，我是妹妹”朝依耸了耸肩：“可惜啊！我这年龄骗不了人”

朝依看着墓碑，语气有些无奈：“老妹儿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强呢？若是早知道你这样，我就算再不喜欢外面的生活我也会带你去外面看病的”

朝欣死前朝依才知道她的生产并不是朝依以为的提前生产的，而是摔了一跤不得不生产的。

那日朝依在门庭若市觉得眼皮有些跳，又正好看到一旁自己在街上为孩子买的小玩具，便想着去看看朝欣，谁知刚踏进瀑布便看到了坐在竹阶下的朝欣，那时候的朝欣捂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而下身也已开始流血了。

朝依刚把朝欣搬到床上时便看到了朝欣下体已有一只小手出来了，幸好那时候天气炎热，从山泉上流下来的水都是温热的，朝依快速的打了一盆水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听着朝欣怎么说她便怎么做，最后在两个都是头一次瞎摸的人努力下，朝朝成功的诞生了。

两人都沉浸在朝朝的诞生中，朝依也一直以为朝欣只是提前发动了，刚好走到竹阶那儿，而她又刚好因为眼皮跳和送玩具来撞上了，便没有细问到底是什么情况，而朝欣也没有要主动说的意思。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朝欣大限将至前，那时候已是朝欣对朝依说她只是有些身体不舒服，休息几天就好后的第四天了，那几天朝欣都主动让朝朝来找朝依睡，朝依以为朝欣只是害怕把不舒服过给朝朝才这么做的，而朝依察觉到不对劲也是因为她夜间带朝朝出恭时察觉到的，因为中间隔着一间平时吃饭喝茶看书的屋子，而那夜又是朝朝自开始懂事后的第一次夜间起夜，朝依在听到朝欣屋子里有咳嗽声时她先将朝朝抱回屋哄睡了，才去往朝欣屋里的。

没有开门，朝依直接将门推开了，推开后看到的就是朝欣在慌忙藏带血手帕的一幕，朝依没有大声质问她，只是很平静的说了一句话：

“明日朝朝午睡时，我希望你主动说出来，你也不想我和他说他娘亲吐血了吧？”

朝欣答应了，第二日朝朝午睡后朝欣自躺在床上四天以来头一次要求出门晒太阳，也是那时候朝依才发现不过短短几日，朝欣已瘦了一大圈，脸色也很是苍白无血色。

朝欣说她的生产是从第一阶竹梯开始滑到最后一阶竹梯才发动的，还说若是那日自己不来那她肯定死定了，她说她死了没有什么，未出世的孩子却是万万不能的。

生产后她觉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自朝朝两岁开始她便开始咳血，从一个月一次到一个月几次，从一年十来次到一年几十次，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每日都要咳上几次了。

朝依忍不住质问她：“若是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到死都不告诉我这些？”

朝欣安抚的笑了笑：“怎么可能，就算你昨晚没有发现，我也是打算今日就告诉你的”

朝依问她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和自己说？那样自己就可以带她出去给她找大夫治了。

这个从前好胜的女人却很是平静的说：

“因为外面有你不想见的人呀！姐姐，我已经欠了你很多了，我不能让你再因为我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见你还不想见的人”

这是朝欣第一次叫她姐姐，不是之前讨好时叫的老姐，也不是两人互怼时叫的老姐姐，而是姐姐。

朝依那一刻红了眼眶，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细心一点，不再多关心她的妹妹一点。

朝欣伸手将朝依的眼泪抹去：“姐姐，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愧疚和伤心的，其实我是在和你卖惨，先让你感激我、可怜我，然后等我走后你就能好好对待朝儿了”

朝依失笑，忍不住拍了一下朝欣的手背：“你在乱说什么？朝儿也是我的儿子好不好？而且你能去哪儿呢？你也一定会在天上陪着朝儿、陪着我们的”

朝欣突然释怀一笑：“说的也是，到时候我若是看到你对朝儿不好，那我就托梦给他让他长大后不要孝敬你了，再取个恶媳妇来对付你”

朝依假装被吓到了：“哇！你好恶毒啊！居然这么怂恿朝儿对付我”

朝欣笑得得意：“是啊！所以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待朝儿，我可是一直看着你们的”

两人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朝欣笑着笑着又开始咳血，朝依则背过身将眼角的泪擦掉后才蹲在朝欣面前。

“你何时去那个地方？”

朝欣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我有个预感，可能明天早上吧！”

朝依点点头：“要告诉朝儿吗？”

朝欣笑得温柔：“虽然很残忍，可他有权利知道”

朝依轻轻点头“好”

……

朝欣果然是第二天早上走的，她走的很安详，因为时间太早了，朝朝也还没醒，朝依没有叫醒朝朝，而是直到他慢慢睡醒。

这一日的朝朝失了往日的神采，就好像有所料到一般，从朝依给他穿衣穿鞋他都一直很安静，头也是一直低着的。

“姑姑，娘亲呢？”

便是这么五个字却让朝依瞬间红了眼眶，明明只是平日里的询问，今日这几个字却显得这般沉重。

但朝依不能哭，也不能伤心，因为她面前的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她还要安慰和照顾他。

“朝朝，姑姑告诉你娘亲在哪里，但你先给姑姑发誓一定不能太伤心好不好？”

朝朝一直都很听话，这一次却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好”

朝依强忍住哽咽“娘亲已经去了天上了，她换了个地方继续守护朝儿，待会儿朝儿和姑姑一起送娘亲去天上好不好？”

“好”

其实朝朝知道他娘亲不是去了天上，而是死了，因为昨天娘亲和他说了好多话，还亲自做了他爱吃的马奶糕，可是朝朝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在娘亲的枕头下看到了带血的手帕。

但朝朝并没有问，所以才有了今日朝依看到的样子。

拜别了朝欣的墓后，朝依又带着朝朝去了她父母的墓地前。

“姑姑，我也要给外公外婆磕头”

“好”朝依扶着朝朝，两人跪在墓前。

磕了三个头后朝依看着这块双人碑，在心里说道：

父亲母亲，依依好像又要食言了，说好的永远在这儿陪着你们，可现在我又做不到了，朝朝还小，他的一辈子还很长，不能在这个地方被浪费。

朝依最后带朝朝去给他外公外婆磕了三个头，而朝依也磕了三个头，看着碑上的名字不禁有些感叹造化弄人。

分离了的两兄弟最终被葬在一个地方，从前认为的养父养母却是自己的伯伯伯母，说起来朝依还是觉得对他们有些愧疚，不论一开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让自己锦衣玉食又潇洒的过了十六年却是真的。

朝依只能当着墓碑发誓，将来一定将朝朝抚养成人，视如己出。

……

朝依带着朝朝来到菑城，进城后先买了个失去一边猫须、可以露出嘴的半面黑色猫脸面具戴上。

朝朝不解的扯了扯朝依的裙摆：“姑姑，为什么你要戴面具呢？”

朝依牵着朝朝的手：“因为姑姑想把自己藏起来呀！”

朝朝恍然大悟：“就像娘亲说的，姑姑在这外面有不想见的人吗？”

“对啊！所以姑姑要戴面具，不让别人认出我来”

“娘亲还说，姑姑以前最喜欢穿红色的裙子了，后来穿过白色，这几年却只穿黑红色，也不知道将来哪个能让姑姑换一个颜色”

“嗯～姑姑也不知道，不过朝朝觉得姑姑穿哪个颜色最好看？”

朝朝认真的想了想“我没有看过姑姑穿红色和白色，只看过姑姑穿黑红色，所以朝朝也不知道，不过姑姑长得这般漂亮肯定穿什么都好看”

朝依被夸得嘴角扬起：“虽然你夸奖姑姑生得好看我很高兴，但是姑姑还是想知道我穿什么颜色好看”

朝朝被难住了，皱起小脸思考了一下：“那红色吧！朝朝觉得姑姑若是穿红色定会迷倒很多人，惊艳他们的时光”

朝依失笑：“咱们朝朝还懂惊艳为何意呀！”

朝朝小脸得意：“那当然啦，娘亲有教我读书识字的，娘亲还说等我到七岁的时候您就教我您的绝招”

见朝朝再提及娘亲时已经能心情平静不悲伤了，朝依心疼他太过懂事的同时又有些欣慰。

“姑姑，朝朝饿了”

“饿了呀！那咱们去……”

朝依顿住了脚步，竟是门庭若市，面前的酒楼还是从前那副熟悉的样子，朝依抬头看着那块招牌，字还是那几个字，除了四周都被画上了朝依认不出来的花朵，隐隐能看出花朵是蓝色的。

五年了，五年前将门庭若市卖给那个李老板后朝依直到跳涯前也没再来过，不是害怕触景生情，而是每到这个地方朝依就会想起小今他们的惨死。

虽然仇报了，但无辜之人死去他们就一辈子都是无辜的，值得被记住的。

朝朝晃了晃朝依牵住他的那只手，小脸疑惑：“姑姑，我们不进去吗？”朝朝虽然不懂他姑姑只是看着一个招牌就会出神，但也知道这个地方肯定是以前姑姑来过而且还发生了一些事情的地方。

朝依回过神来，对朝朝抱歉的笑了笑：“抱歉，姑姑一时出神了，朝朝不是饿了吗？咱们进去吃饭吧！”

“客官，请问您吃饭还是住店？”

“请问还有隔间吗？”

“有的，就在楼上尽头的最后一间，我带您与这位小公子去吧！”

“多谢”

两人进去后点了两个鸡腿，一盘土豆丝，一盘肉丝，一个汤。

在小二送菜来时朝依问道：“请问你们李老板是什么时候重新将这店开张的？而且怎么用的还是之前的名？”

小二一愣，摇了摇头：“我们老板不姓李啊！我们老板连我也不知道姓甚名谁长什么样，掌柜的只告诉我们要叫一老板，不过这店已经开了四年多了，一直用的都是这个名字”

朝依点点头：“谢谢！”

看来她走后那个李老板又将门庭若市转卖给这个一老板了，朝依也不好奇，开始专心的看着朝朝吃饭。

给朝朝夹了一个鸡腿：“朝朝，先把鸡腿啃了，你和姑姑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早就饿了”

朝朝乖乖的接过鸡腿，摇了摇头：“没有的，姑姑不饿朝朝就不饿”

朝依轻轻摇头：“不能这么说的，姑姑是大人了，一顿不吃没什么，但朝朝是小孩子，只有按时吃饭才能很快的长高高，然后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那朝朝要保护姑姑”

“朝朝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