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压抑而安静,或者说是小莲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北堂倾给朝依夹菜,朝依每每如此就抬头对着北堂倾轻笑,然后又低头注意着朝朝吃饭。
这样的场景犹如一家三口般让人羡慕,坐于上首的北堂家主在吃饭的同时偶尔看着这一幕笑得欣慰,但小莲却在一旁假笑,碗里的饭也觉得食不知味。
“大小姐……”
小莲忍不住把碗放在桌上,而碗里的饭看起来更像是丝毫未动。
朝依抬眸,淡淡的看着小莲:“何事?”
小莲垂着眼眸:“小莲近来因为烫伤,胃口不太好,所以……”
朝依:“所以你吃不下了?”
小莲默认
朝依轻笑:“吃不下便不要吃了,只要不是对我没救你家小姐,而是救了虞柏的孩子怀恨在心便好,不然我会以为你是连和我同桌吃饭都不屑敷衍”
小莲急忙摇头:“小莲不敢”
朝依:“既然不想吃饭,那便去休息吧!”然后对侯在北堂家主身旁的北十七喊到:“十七,带小莲去准备好的客房……”
“不用了大小姐”小莲连连摆手拒绝,看朝依不解的眼神,小莲连忙解释:“是这样的,我在门庭若市住习惯了,所以我现在只想回去”
朝依不太放心:“今日乃新春,不同以往,不然你还是在冻天堡吧!也好一起守岁”
小莲忽然变得悲伤:“小莲想去给小姐烧些东西,诚如大小姐所说,今日是万家团聚的日子,若是以往,这时候也该是小姐和老爷夫人在一起吃饭的时辰,如今他们去了另一个地方,虽不能陪他们,但祭奠他们小莲还是能做到的”
人家说得这般悲伤,而且还是去缅怀朝家人,朝依自然没有理由阻止,点点头后让小莲走了。
小莲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拜别了几人,走时看了一眼正埋头乖乖吃饭的朝朝。
朝依看着独自一人走出去的小莲,久久无言。
朝朝当了一顿饭的哑巴,看这个他不喜欢的人走后才开口:“姑姑,这个人是谁呀?为什么她会认识娘亲?”
朝朝一直都是知道自家娘亲叫什么名字的,虽然在朝依和小莲谈论有关朝欣的事情时没有说话,但不代表他不好奇,但怪叔叔抱着他过来的时候说了,到前厅后不管姑姑说什么都不要插嘴,因为他是小孩子,大人说话小孩子是不可以插嘴的。
朝依给朝朝夹了些胡萝卜:“因为她叫我大小姐,也就是说她认识我以前的身边人”
姑姑和娘亲是姐妹,这个人叫娘亲大小姐,那这个人认识娘亲肯定也很正常。
朝朝点点头,然后乖乖的吃饭。
有小莲在的时候几人都吃的很自在,没有小莲在了几人更是吃得自在。
吃过饭后北堂倾主动说要带着朝依出去玩,今日是新春,外面街上很是热闹,放花灯猜字谜。
北堂家主虽然没了腿疾折磨,但一向准时睡觉的他吃过饭后就回房了,十七和北一则被允许出去逛玩,朝朝也想去,但今日人太多了,带着小孩子恐会顾及不到,朝依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保证朝朝的安危,所以便没有带他出去,倒是承诺给他买小玩意。
两人手牵手走在街上,朝依看向一旁还沉着脸的北堂倾,晃了晃手道:“还不高兴呀?我连朝朝都没有带出来了,你别不开心了”
北堂倾:“你今天冷落我了”还是为了那臭小子,还让他抱那臭小子,当时他追上依依了,但依依说想要她不生气,除非他抱臭小子,而且还不是抱一下,是一路抱到饭桌上去。
为了让依依不生气,北堂倾忍着对臭小子的嫌弃,一路上那臭小子还敢暗暗瞪他,依依明明看到了,但是没有管。
“想到什么了这么委屈?”朝依偏头看着北堂倾,看这人吃醋的样子,朝依在心里偷乐,又怕这人会更生气,咳了咳故作严肃道:“那我也没阻止你教朝朝叫你姑父啊?我们两个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至于朝朝我顶多只能再陪他十三年,及冠后他就到了娶妻的年龄,说不定还不需要十三年,他长大懂事后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不一定我没提分开他就先不想和我这姑姑住一起了”
想到臭小子的黏人程度,北堂倾才不相信他会不想和依依住一起,只怕住个一辈子都想。
但朝依的那句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取悦了北堂倾,他也从未对朝依生过气,只是要让依依知道他在对她的忽略觉得不满而已。
察觉到北堂倾心情变好了,朝依偷笑后拉着北堂倾来到灯谜摊前。
“女子不好打一字?”
朝依看着手中随意拿的一张灯谜纸,缓缓念出灯谜。
老板摊前还有其他客人,此时听朝依这么说又过来朝依这边。
“姑娘,您能猜出来吗?”老板看这两人衣着不凡且气质卓然,尤其是这位姑娘身后的男子,手中还持着剑,老板说话不免透着小心和讨好。
朝依饶有兴致的问道:“可有什么奖励?”
老板指了指摊上的花灯:“若是连着答对三题,可获得任意一个花灯,若是答对五题,便可自主选择想要哪个花灯”
“是吗?”朝依点点头,然后看向身后的北堂倾:“北堂倾,我要花灯”
言下之意便是让北堂倾猜灯谜,刚才朝依念出来的灯谜北堂倾自然也听到了,淡淡说出答案:“孬”
老板还处于惊讶中,他再孤陋寡闻也是听说过北堂倾这个名字的,所以面前这两人便是北堂少主和朝姑娘?
人家也没隐瞒身份,若是太过惊讶倒显得自己大惊小怪,老板惊讶过后恢复正常。
“是的,朝姑娘请继续”
直接让朝姑娘挑选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们既选择猜便说明人家是有这个兴致。
两人也不意外会被认出身份来,老板没有直接让她挑选反而让朝依能更有兴趣玩。
在老板意料之中的北堂倾一连猜对了五个,朝依拒绝了老板说喜欢几个都可拿的意见,只挑了一个自己最为中意的。
朝依拉着北堂倾的手,两人来到小河边,祈愿节放花灯是祈求姻缘的,今日放花灯则是祈求新的一年。
蹲下后朝依迫不及待的借助旁边的火点燃花灯,把花灯放入河里后合上双手。
“一愿我身边的人年年顺遂,世世平安,二愿我和北堂倾生生世世不负彼此,相守白头”
北堂倾目光炙热且温柔的注视着朝依的侧脸,听着她轻声说出来的愿望,一个是为身边人,另一个是为他们两人,不论信不信放花灯许愿,这一刻的北堂倾却是极其希望灵验的,就算不灵验,他生生世世亦不会放开她的手。
两人静静地看着花灯漂流,上扬的嘴角却渐渐变得僵硬,花灯竟未到河水中间就沉下去了,就在两人的注视下,花灯慢慢沉入河底,先是花灯内的烛火熄灭,再是整个花灯彻底不见。
朝依仰头看着北堂倾,正好撞上北堂倾看向自己的眼神。
实在不愿多想,但又不得不多想,朝依想起了自己五年前祈愿节放的花灯,虽未熄灭也未沉入河底,却也是图画寓意不好,这次竟……
北堂倾不信这些,但看朝依沉下去的脸色,北堂倾也不忍,况且这之中还夹杂着对他们两人的祝福。
朝依缓缓站了起来,看到身后这颗柳树才惊觉这个位置竟是她五年前放祈愿灯的地方。
北堂倾:“依依……”
“北堂少主,朝姑娘”
身后传来唤声,两人转身看去,是裹得厚实的王争。
王争拱手作揖算是行了礼后起身,可能真的是大限将至,王争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
没得到两人回应,王争也未在意,兀自来到两人跟前,看着河里一盏一盏各色的花灯。
“像这样的日子,朝姑娘觉得这些人都会许什么愿望?”
朝依:“我又没有王大公子这般的心思细腻,又怎么得知旁人心里在想什么?”
王争轻笑,却弱到一笑就咳嗽:“咳咳……争多谢朝姑娘夸奖,不过朝姑娘可能误会了,争还真不知道这些人许的是何愿望”
“是吗?”朝依指向桥头边上那个:“那人一定是许的有个美娇娘”
几人目光追随,王争握拳捂着嘴巴咳了咳,疑惑问道:“何以见得?”
朝依又指向桥上的一对对痴情人:“因为他的目光看着那些人是羡慕的,而不论自身是何样貌和年龄,内心喜欢貌美和正值青春年华的人却是真的,在这世间男女皆是,不过倒是有一类人连想都不敢想”
王争:“朝姑娘是说的争这类人吗?”
朝依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王争:“哦?何解?”
朝依:“世人皆知王家大公子从小体弱多病,靠着药活到刚好及冠之年,过去二十年却从未碰过女人,未到大限将至前本可给家中留下子嗣,但不出几日便是你的大限了,从前你都不找,现在你会找吗?”
王争笑着笑着苦笑起来:“朝姑娘又岂知争是不想找呢?”
王争感叹道:“谁又想做那绝后之人?但争若是找了女儿家,才是真的耽误了人家,这辈子来这世上一遭已是对不起父母了,又怎敢再对不起旁的姑娘?”
“呵!”朝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又指着桥对面那个东张西望之人:“那王公子觉得那人又是在做什么?”
王争:“该是想趁周围没人时再放灯许愿吧!”
朝依:“这将死之人的想法果真与旁人差别很多”
王争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身后的王伸却在暗暗瞪着朝依。
朝依:“那人是想趁着周围没人时做些偷鸡摸狗之时,就像有的人表面上一副柔柔弱弱快要死了的样子,暗地里却仍是不知足的企图多拉些人陪葬”
朝依看向王争的侧脸:“王公子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王争点头:“是该死”
朝依未言语,收回视线时看到王争拿在手里露出一角的花灯,因黑色风氅的遮挡,所以刚才朝依才未看到王争是拿了花灯的。
“王公子既拿了花灯,为何不放?”
王争也没在隐藏,把整个花灯都露了出来,看着手中写了顺安一生几个字的花灯,王争神情很是悲伤:“朝姑娘觉得这几个字该是有多嘲讽?”
那几个字如此明显,朝依自然也看到了,赞同似的点点头:“确实嘲讽,大公子明明已时日无多,花灯上却写了顺利安稳一生的意思,难不成大公子的大限将至已成了世人皆知的事吗?”
王争的隐忍度确实很高,就算被朝依贬得一无是处仍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
王争轻轻蹲下身子,没理会散落在台阶上的风氅,询问旁边的人借火把花灯点燃后放入河里,用着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声音:
“一愿我死后家父与弟弟一生平安,家中诸事顺遂”
有一愿便该有二愿,但只闻王争的一愿不闻二愿,朝依随口问道:“二愿呢?”
王争摇摇头:“二愿自然是有,不过只在我的心里”
朝依:“有倒也无妨,只不过以王公子的情况,只怕许一万个愿望你也看不到实现的一天了”
王争:“总归也没有求老天爷多给我些寿命和时间的愿望,看得到何妨看不到又有何妨?”
朝依:“不知王公子的名字可有何意?为何叫争?是争一争将来的家主之位吗?”
王争笑得无奈“自然不是,是与世无争的争”
朝依不感兴趣,牵着北堂倾走了。
“朝姑娘”
两人背对着王争,就着这个再议背对着王争,也没开口询问。
王争:“刚才争看到朝姑娘的花灯沉入了河底,争还以为是那个地方邪门,可如今争的花灯却已平安度过那个地方,便是说明那个地方并不邪门,那么……朝姑娘可愿说一说为何唯独您的花灯这般与众不同?”
朝依“这世间特殊之人多了去了,大公子既已命不久矣,又何必对着你的这些想不通的事情耿耿于怀?该是带着遗憾死去的时候就莫问别人为什么”
话落便与北堂倾径直相携而去,任由身后之人的目光追随。
“咳咳……”
王伸紧张上前:“公子!这朝姑娘说话也太过口无遮拦了些”
王争摆摆手:“她不过说的实话而已”
……
“少主,堡内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