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沈暮歌在宋亦城的卧室里醒来。
宋亦城睡得很沉,像一座暂时休眠的火山。她把他的胳膊从身下抽出来,内心充满了对自己的鄙夷。
以色侍人,以前总觉得是古言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事情,没想到竟会应验到自己的身上。
宋亦城昨晚心里有火,把她折腾得不轻,身体每一寸骨骼都发酸发痛。每次从高潮滑落的瞬间,她都觉得是幻觉,那么不真实。
她和他之间,终究是走到了,要以身体作为交换的地步,真是可笑。
但在昨晚那样的局面下,这是她唯一的筹码。她目前最应该做的事不是自轻自嘲,而是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离罪恶的漩涡中心更近一些。
她起身出了房间,想再仔细检查下这栋房子,探究更多的玄机。下楼却看到落地灯开着,沙发的角落里坐了一个人。
是白望舒。夜色里的女子不施脂粉,白皙的皮肤上结了一层薄霜,凤眼不若白日里妩媚生花,幽幽暗暗积攒了许多的心事。她早发现了沈暮歌,朱唇轻启,问她:“去哪?”
“这个问题,感觉问你也可以。”沈暮歌耸耸肩,走过去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两个人互有敌意,在黑暗里回避了视线的交集。
“你们把皮皮关在哪了?我明天要去见去看他。”
“我是宋亦城的秘书,不是你的。如果你独自出门,还能平安回来,我今晚也有觉睡,不用在这里,替你看门了。”白望舒本就清冷,深夜疲惫更没有好语气。
“我要是你,我就不担心这么无聊的问题,而是担心担心自己。那小孩是宋亦城花了半条命才救回来的,你觉得他会拿他怎么样吗?”
“那只是因为,皮皮的命,对他有用。”沈暮歌刺她,神情轻蔑。
“你这么聪明绝顶的人,怎么也会做这种蠢事?”白望舒冷笑了一声,“他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你。你为什么要往他跟前凑,往萧家的枪口上撞?”
“那你年纪轻轻,大把好前途,明知道宋亦城是什么人,为他和萧芷兰卖命是什么后果,你不也一样蠢吗?”
“感情这种美好的东西,确实让人孜孜以求。但为了感情拿命来博,沈小姐,就这么值得吗?”白望舒眼锋回转望向她,紧蹙了眉头。
“这跟我和宋亦城的感情没有关系,我是为了我的父亲。话说回来,难道你不是为了感情,以命相博?”
沈暮歌故意拿话激她,白望舒表面上没有反应,只是不想对话再继续下去,站起来要走。“我去监控室。我只是劝你一句,如果真想为你父亲做点事,不要轻举妄动。林绮陌很快又会上门,宋亦城一个人,未必保得住你。”
一大早便听到楼下人声嘈杂,沈暮歌按着太阳穴勉强爬了起来,仔细分辨其间夹杂着一个细若蚊吟的女声。白望舒说很快,也是真够快啊。
沈暮歌起身,在衣柜里取出一件宋亦城的睡袍换上,腰带刻意只系一半,露出若隐若现的沟壑;本来就散乱的长发拨得再随意一点,弄出夜里激烈到夸张的样子。
“亦城,大清早的,谁这么吵啊?”
她也不穿鞋,光脚站在二楼的通道,松松地趴在栏杆上,打着呵欠。从林绮陌的角度抬头望过去,楼上的女人神态慵懒,碎发掩面,模样虽不清晰,唇角却有胜利者的笑容。
“亦城哥哥,男人要做大事,在外逢场作戏是难免的。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吃醋,也不和你置气。”
“但是你偏和这个女人一起,我不答应。她和你青梅竹马,是你的初恋,我不担心你们旧情复燃。你说等过了我的成人礼,就会正式和我开始交往,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你明知道她是什么来历,还让她登堂入室,往后发生什么差池,你叫我怎么办?”
空荡荡的大厅里,俯瞰下去林绮陌是柔弱单薄的一小只,明眸善睐在人群中却很突出。声音哽咽着,尾音里都带了一丝哭腔。
“还有你,白姐姐。亦城哥哥到我们家这么久,你跟他时间最长的。你最清楚啦,他死里逃生,从我那么多叔伯的考验中挺了过来,走到今天有多难。我妈妈是对这个女人有想法,但是不管你们在做什么大事,总没有这样的道理,办事一定要办到自己床上去吧?”
沈暮歌咳咳两声,尴尬地笑着,踌躇着顺着楼梯下来,幽幽地说:“林小姐,话不要说得这么不堪嘛。我们俩你情我愿,又不是皮肉交易,我也没有捆着他睡我。而且我又没打算抢你正牌女朋友的位子,只是图个开心,你何必动怒呢?”
她见沈暮歌态度嚣张,气得脸更白了,嘴唇颤抖着发紫。她盯着宋亦城,眼眶里满是泪水:“亦城哥哥,她……”
萧芷兰怀孕的时候,经历了丧夫之痛。导致林绮陌不到七个月就早产了,生下来就被诊断有先天性心脏病,做了几次大手术才挺了过来,身体一直都比别人弱。
宋亦城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避重就轻地安慰着:“你想多了,我不是早跟你交代过了吗?昨晚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太晚了,放在外面怕她惹事,才让她在这里住下的。”
沈暮歌摇摇头,一脸戏谑:“林小姐你这身体看上去呀,一定是禁不起你亦城哥哥折腾的。他一个正常男人,又正是性子燥的时候,你也不能一味拘着他啊。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有人帮你做了,我怎么觉得,你还该谢谢我才是?”
林绮陌的脸涨得通红,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多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宋亦城脸色变得很难看,吩咐白望舒:“把沈小姐送回楼上的房间去!”
她也不等白望舒来拉她,摆摆手:“你们聊吧,我也要回去补觉了。昨天晚上可真的是,累死我了,我不起来谁也别叫我。”言毕打着呵欠,漫不经心地拾步往楼上走去,背过身去的瞬间笑容顿失。
“你既然知道她沈暮歌是什么人,就别放在心上啦,这个女人的话自然不必当真的。她就是想我们不开心,你现在这样,不就正遂了她的意吗?”
宋亦城等到沈暮歌上楼锁了门,确定这个麻烦精暂时不会再出现了,才屏退了众人,开始哄妹大法。
虽然萧芷兰是出了名得冷酷无情,但对这个独生女儿却是百依百顺。林绮陌出生就没了父亲,又一直生着这样的重病,萧芷兰这么多年来都在担惊受怕,忧心一个不慎她就夭折了,从小到大基本没让她受过委屈。
家里的事情虽然林绮陌不过问,但母亲和全家人都是做什么的,她心里还是明镜一样的,对外人多有防备。加上萧家在多伦多当地的名声也并不好,导致林绮陌从小也没什么朋友,情窦初开便迷上了宋亦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萧芷兰这个人生性多疑,手段又毒,宋亦城要一步步取得她的信任,爬上今天这个位置,和萧芷兰看重自己的掌上明珠对他的态度,是分不开的。
好在林绮陌心智受健康所限,在这样的家庭里,并没有染上坏的习性。比一般的女生,还要柔弱上几分。
她今天带了这么多保镖上门,是想来兴师问罪的。她妈妈萧芷兰却是借着这个由头来试探自己,他自然是不能失去林绮陌这个帮手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宋亦城拿纸巾帮林绮陌擦着眼泪,缓缓的说道:“陌陌,那天你叫那帮小混混去围堵沈暮歌,我就说过,下不为例。这不是在家里,国内的环境和你想的不一样。像海城这样的大城市,海清河晏,由不得我们乱来。即便你是外籍,行为也是受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约束,过界的事情,碰都别碰。”
林绮陌感觉自己做错了事,泪沟更深了,哽咽着要解释,“这个女的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我怕你心软,当断不断。”
他扶着额头回应道:“那你也不能做任何违法的事情呀!你妈妈很看重在国内建立新公司这件事,不能出半点乱子。钱我早就赚够了,以后是打开大门做生意,吃一碗安乐饭,还是继续刀尖上舔血地过日子,还要看这一回呢。而做正经生意,我也没什么经验,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见他愁眉不展,林绮陌自己先心软了。
“看日程,这个月你也该复查了。你身体没事,乖乖在家等我,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她不肯让步,噘嘴说道:“要我回国,你先处理了这个女人。”这句话从林绮陌嘴里说出来,没有什么波澜,好像讨论的是丢掉一件东西一样,完全不符合她的年龄,却又很合乎她的出身。
宋亦城叹了口气:“我刚跟你怎么说的?一个大活人,我爸妈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的,我怎么一下把她变没?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哄她说清楚她爸爸的事,我心里自然有数。圣诞节回去看你,我一定带好消息给你。”
林绮陌最怕看到他这个表情,收了脾气破涕为笑:“离圣诞节不到三个月了,姑且放过你几天。下次回来,可不会叫你就这么好蒙混过去!”
沈暮歌在客房卧室里蒙着头假寐,听到楼下隐约传来宋亦城的声音:“我带陌陌出去,不用跟着。”
她听了这话,也不必再装了,翻身起来。紧接着楼梯上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她也不等那人敲门,抢先自己把门打开了。
“早上吃什么啊?我肚子好饿。”打持久战,体力是第一位的,沈暮歌伸着懒腰,开口便向白望舒要吃的。
“合用的佣人还在找,我还有很多事,这两天你先自己对付吧。亦城多半也不会回来了。”
“这附近荒无人烟的,外卖都不送,难道你们还会放我去外面觅食吗?”沈暮歌晃晃脑袋,耍无赖道,“还是宋亦城知道我不禁饿,想用这招对付我?”
“一没绑你二没捆你,又没人限制你的自由。宋亦城给大门设了密码,和安保系统密码一样的,他说你知道的。我上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的,再见。”
沈暮歌半信半疑,白望舒冷面道:“宋亦城说了,你就是块牛皮糖,拿枪指着你你也不会走的,不担心你逃跑。别再自作多情了,我们不会派任何人看住你的。”
沈暮歌“哦……”了一声,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挤出一个假笑弱弱地说道:“高抬贵手了,多谢多谢!不过……我也没有钱啊……”
白望舒无可奈何,又回过头来,从手袋里往外拿钱。心想宋亦城欠了你,我可不欠你什么,脸皮竟这样厚。一边往外掏钱,一边说:
“我还是想提醒你,虽然目前是林小姐单方面宣称自己是亦城的女朋友,但他将来,是肯定要娶萧芷兰这个宝贝女儿的。做小三这种没有前途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入戏太深。”
“你都说了,是她单方面宣布的,我算哪门子小三啊?这位林小姐都没成年呢,男欢女爱的事能懂多少啊?再说若是论起做小三这事,只怕是有的人,比我还存心呢!”
白望舒不善言辞,这种无知少女式的互怼,不是她的强项。将一叠人民币拍到了桌上,也不再看她一眼,背着身低声说道:“林绮陌就是他在龙潭虎穴里穿梭的护身符,是他在萧楚两家向上攀爬的大树,他没得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