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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门口。

小厮摸出方才管家交予他的钥匙,两手哆哆嗦嗦的开了院门,站在门口却不进去:“道长,您看这门已开,小的是否……”可以告退了,后面的话他没敢说,毕竟管家交待让他随时听从道长吩咐,若是半路脱逃,被管家知道怕是要脱一层皮!但是西院他也不敢进啊,万一被“吃”了怎么办,他可还没娶媳妇呢,嘤嘤嘤……

小厮越想越怕,仿佛觉得身后的院门就似鬼怪张着大口,随时要将他吞进腹去了。

丹柃望向小厮身后的院门,因之前一直紧闭,院内并未掌灯,此刻里面时漆黑一片,看不分明。

听见小厮自从院门开了后语调都变了,丹柃知他害怕,便有意戏弄他:“你看这院中一片漆黑,不若你先入内为贫道掌灯?”

“道长……”小厮听得这话,直吓得面无血色,欲哭无泪,两股战战,抖似筛糠,生怕丹柃让他入院。

小厮这一番反应下来倒是取悦了丹柃,也不再吓唬他。

“咳咳,还是不妥,你先行退下,免得惊动那东西。”丹柃握拳轻咳,挡住忍不住上翘的嘴角,挥退小厮。

小厮并不知这道士心眼坏得很,只是想故意看他出丑,他反倒觉得,丹柃道长本领高强,善解人意,你看看,敢一人深入虎穴,高人不愧是高人,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向丹柃作了一揖,将手中纱灯递给丹柃后,小厮怀着死里逃生以及对丹柃的感激敬佩之情撒腿就跑了。

丹柃望向小厮匆忙离去的背影,直至看见小厮消失在夜色中,方才面向院门,倒也并不急着进去,想起来赵府前为自己卜的一卦,心下稍定,扬了扬手中拂尘,提起纱灯,跨过门槛。

小院不算大,借着手中灯光看过去不过四间厢房,啧,四啊……这数可不太吉利,丹柃心里轻嘲,接着顺着墙角依次将院子走了一遍,东边角上有一小水潭,因今夜无星无月,看不分明,显得十分隐蔽,若不是灯光打在水面反出光来,他怕是要直接一脚踏进去,仔细瞧了瞧,无甚特别之处,那百年榕树就在水潭边上。

丹柃正欲上前仔细查看时,阴风又起,还是同之前得一样,随风而来得是一种腐败气味,不过这次气味十分浓烈,难闻得气味充盈着鼻腔,让人感觉透不过气,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危险!

丹柃凭着直觉向右侧身躲过,只听得耳边响起“唰”得一声,抬手,只摸到一缕发茬垂在耳侧,好险,若不是我反应够快,只怕如今就得人头落地了,丹柃心有余悸。

然而还不等他回神,又是一道风刃破空而来,他手腕一转,手中拂尘瞬间绷直,好似一柄利剑,下一秒,风刃已是近在眼前,额前碎发被吹得四散,来不及了!丹柃猛地退后,抬手一档,拂尘横在身前。

锵!

数千根麈尾做成的拂尘应声而断,丹柃瞅着手中半截尘把手心疼不已,下一瞬,耳边又是数道破空声已至。

唰唰唰!

风刃割开他的旧道袍,毫不留情的刺破血肉,灯笼早在方才躲闪中掉落,此时横在地上,照出周围一小圈青砖,血滴在砖上绽出一朵朵血花,随之慢慢晕染开来。

丹柃倒地时,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温度正随着血液变少而在慢慢变低,闭上眼,今夜确实格外的安静了,连往日夜里最吵闹的蝈蝈都似乎睡去了……

真静呐……“嗤”的一声却是灯笼中烛火燃尽,连这暗夜中的最后一丝光也消散了。

丹柃渐渐失去了意识。

过了一会儿,只见树根处缓缓冒出一个影子般的东西,黑影越拉越长,等到丹柃跟前时,却不动了,见丹柃确实没反应,方才幻成一只触手,裹挟着丹柃准备离去,行动间触碰到丹柃流到地上的血迹,愣了一会儿,立马疯狂似的丢下丹柃,扑向那一大片血迹,附在上面,似在吸食,不一会儿,地上已是看不出任何血色,触手却犹未满足般,伸向丹柃,刚吸了几口,似乎有所顾虑,停顿一会儿后直拖着丹柃往树根处去了。

地上只剩下一只熄灭的灯笼和散落一地的尘尾,不一会儿,竟也如幻影一般渐渐消失了!

道士丹柃是一个不普通的普通道士,说普通是因为他只会背经和点三脚猫功夫,除了师傅仙逝时留下的宝贝拂尘外,一无所有,身无常物,若非有这一身行头,靠着占卜算卦勉强支撑,怕是会生活艰难,就他这样的道士世间一抓一大把,而就是这样普通的道士丹柃,却有着世间人都想拥有的东西——长生不老。

丹柃那时候只是一个乡下女孩,家里孩子众多,父母都是勤勤恳恳的庄稼人,丹柃十五岁时,家里要给她说亲,说给城里一个员外当继室,那个员外行事荒唐,性情暴虐,据说之前好几个继室都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但因都是乡下女孩,赔上些钱财也就完事了。

丹柃知道父母要将她嫁给员外后,心中害怕,以为父母贪恋员外给的丰富彩礼将她给卖了,就连夜跑了,当时慌不择路,加之天色又黑,竟迷失在荒山之中,又饿又困,坐倚在一颗大树下,都准备等死了,抬头却隐约望见树上有个鸟窝,立马翻身爬起来,用仅剩的力气爬上树去。天可怜见!窝里正好有一枚蛋,才拇指大小,她当下就将鸟蛋生吃了,嘴中一股浓浓的腥味,但在当时饿狠了的丹柃眼中却像美味佳肴一般。

说来也怪,就这么一枚小小的鸟蛋,却让丹柃感觉充满了力气,此时天光已渐亮,借着这晨光返回家去了,本以为双亲会责难自己,谁知家里人根本就没谁去注意她昨晚跑了。丹柃心中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只觉得似乎有点难过,爹爹娘亲向来只疼兄弟,时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有儿子才是自家人,丹柃难过,恨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经过昨晚那一出,丹柃已是再没有勇气离家了,只得在家认命待嫁。

丹柃出嫁前一晚,家中失火,火势凶猛,连烧了一整夜,村人扑灭火之后本以为这家人全都葬身火海了,最后却发现丹柃好好的,除了衣服有些烧焦外,人并无事。

村里人不免嘀咕,更有长舌妇人说是丹柃命硬克死了全家,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村里人心中也难免信了几分,之后见她都似见怪物一般躲得远远的,那家员外听说这事也觉不吉利,来退了亲。

全家只剩丹柃一人,之前屋子全在大火中烧的一干二净,村里人都怕她克了自己不愿收留她,丹柃只得一人住在山后一处废弃的茅屋,平日进山刨些野菜度日,轻易不出门,因离村子较远,且据说山中有猛兽,因此这山基本无人过来,村里人也都渐渐忽略了她,十年后,村里人都快将她遗忘了,以为丹柃早跑外乡去了。

一日,有人机缘巧合之下路过丹柃的小屋,看见丹柃,发现丹柃仍似年少模样,不改分毫,回村里一说,众人都传她常居山中,必是被狐妖附了身,是个妖怪!众人害怕,也担心这丹柃回来报仇,特别是当年说得最狠的那几人,特别心虚,就鼓动众人拿起锄头柴刀将她逼进了山中,最后还放了一把火将山烧了,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有那胆子大的去寻果然在灰烬中找到一只烧焦的狐狸!自此更是信了那十年前的小丫头肯定是变成妖怪了!

丹柃不论怎么解释村里人都不肯相信她,她也不知为何这么多年,她好像都不会再长大,模样也停在十五岁那年,看着昔日和蔼的长辈和玩伴眼底的惧怕,只觉内心凄苦,这世上再也无她容身之处,心灰意冷下只能任由众人将她逼入深山。

丹柃一路向山的最深处走去,不知走了多久,身上仅着一件破旧的勉强能遮身的布衣,就这件布衣服还是那员外来她家提亲时带来的聘礼,她娘扯下一块给她做的……

想起娘亲,想起家人,丹柃忍不住蹲下抱头痛哭起来,心中怨恨老天为何如此不公!她的命为何这么苦,以前虽然过的也艰苦,但毕竟一家人在一起,如今却只剩得她孤身一人,世间之大却再无她容身之处,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心中越想越难过,望着前方不远的一处断崖,竟直接起身飞奔过去,站在崖边,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山风呼啸而过,吹得她瘦弱的身躯摇晃不定。

果然,连这风都嫌弃我,推着我赶紧下去呢,丹柃自嘲。

立在崖头,满面泪痕,眼底满是一心求死的决然,心中悲凉,趁着山风纵身跃下,干瘦的身躯消失在一望无底的崖中。

只盼这一死能解千愁,她受够了别人异样的眼光,也再不愿这孤身一人在这人世浮沉!

然而事与愿违,苍天作弄,从崖山跳下后的丹柃居然没死,一次不成再来一次,然而之后丹柃每次自杀都以失败告终,她仍是活得好好的!

她怨恨上天不公,觉得既然老天不让她死,她就死给老天看!

各种死法她都试了个遍,皆是无用,渐渐的竟然开始疯魔起来。

直到她遇见了她的师傅,一个看着普普通通的道士,却将她从地狱之中拉回来,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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