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山寨已经显出。为了方便随时撤离,薛钊在山上留了几个山寨,每隔数日便要迁移位置,这也是屡次剿匪都不曾抓到他们的原因。但是这样做也有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便是每个山寨都无法据守,不仅不够坚固,也因为木质,所以十分怕火。
现如今四下皆是火光,虚实难辨,薛钊不敢突袭,犹豫间便被严相带兵压境,此时严相身后只有二百人,远不如寨中人马,但是因为薛钊特地吩咐,后面的军卒都熄了火把。月光下,后面只见人影绰绰,但是看不清虚实。
严相提着大刀,端坐于马上,他抬手举刀,指着寨墙上的薛钊,喝到:“今日奉化联合宝山县出动两千兵马,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你输的不冤,速速投降!”
薛钊面色难看,他咆哮道:“怎能不冤?若不是何三这厮误我,你们怎会知道我的位置?我又怎会让你们到了山下才知道?”
严相还欲说些什么,忽然,旁边林中冲出一队人马,正是浴血奋战的五十人马护着惊魂未定的刘懿,冲了出来。
为首的校尉径直冲到严相身边,然后忽然看到了郑沣,他忙行礼道:“公子,没想到公子也亲自前来。末将已经成功带回了刘大人,伤亡十人,斩敌四十余人,斩杀匪首一人。”
说罢,他将马上挂着的一颗头颅丢在地上,赫然是奉命追杀刘懿的老鼠。
木寨上,薛钊痛呼:“老四!”
旋即,他想到了什么,看着郑沣,恨恨道:“你就是郑忠的儿子?”
“正是。”郑沣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上位气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很好。”薛钊红着眼,吼道:“今日我可以死,但是我定要杀你为吾弟报仇!”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郑沣淡淡回敬一句,旋即他缓缓拔出宝剑,指着薛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进攻!”
一声令下,身后将士纷纷咆哮出阵,而令这群山匪更加胆颤心惊的是,山寨的另一半喊杀声四起,赫然是另一阵人马。
白蛟慌忙喝道:“都给我稳住,山寨尚且稳固,可暂且固守!”
然而山匪哪里有那种战斗素质?本就是被包围的样子,如今首尾受敌,当下便有人要降。
薛钊一刀劈杀一个吓破了胆的山匪,他翻身上马,喝道:“毋须固守,还有血性的汉子们,随我杀出去,只要斩杀郑沣,我们就能突围!”
寨门大开,薛钊带着还剩的二百多可战之士便杀了出来。严相也丝毫不让,他率先冲出,身后将士们喊杀声震天,冲杀而至。
这场决战便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薛钊确实是个统兵之才,且战且指挥,在人数均等的情况之下,带着一众山匪,硬是和严相所率领的城防军打地难分难解。然而对于薛钊,这已经是崩盘的态势,尽管他已经杀疯了,但是败相已显。
忽然,混战的人群分开了些,战团之中,薛钊已经和严相战在一起。两个战力极强的将领碰撞在一起,一个使刀,势大力沉,大开大合,另一个则是一杆长枪飞舞,灵活如长蛇。
两骑交兵,严相豁然发现这个薛钊的战斗力竟然丝毫不在自己之下。他长刀与长枪撞在一起,虎口震得生疼。
而看着薛钊还有余力,他只得咬牙拖刀再度一刀劈下。
薛钊凶性毕露,他长枪舞得飞快,枪花朵朵,都是择人而噬的致命之光,在火光下如此骇人。严相使出毕生之能,堪堪与其战成平手。但是严相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久战必败。
然而已经没有了久战的可能,随着合围军队以及那支疑兵杀到,五百军士将这些山匪围在一起杀,不消一刻钟,城防军的团团包围之中,便只剩下了薛钊一人,白蛟也已经死在了混战中,而旁边,则还跪着近二百投降的山匪。
郑沣缓缓策马而出,看着狼狈的薛钊,他问道:“怎么样,可还觉得能够先行拿下我?”
薛钊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液,凶悍道:“这次天时人和都在你,我只占一样地利也被你化解了,我输的心服口服。这颗头颅,你摘去便是。”
严相却是策马而出,他疑惑道:“你的武力很强,而且懂得兵法,看你的神色,恐怕也是见识过战场的人,可是我知道的将领中没有你这一号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薛钊却别过头,什么都不愿意再多说。
见无法问出什么,薛钊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样子,郑沣有些不耐。梁正俞却是开口问道:“你是前朝薛徵将军的子嗣吧?”
薛钊眼神中闪过一丝锋芒,看向梁正俞。
梁正俞咳了几声,说道:“我认得你的枪法,破阵枪法,这是前朝大将薛徵的招牌。”
“那又如何?”薛钊弓着身子。
梁正俞深深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好了,将薛钊这厮生擒,严将军带一百人留下打扫战场,找到锻钢和赎金,其余人班师回奉化!”郑沣淡然下令,旋即策马而动,在一众将士的簇拥下,缓缓下山。
祸乱奉化属地数年的东屿山匪患,就此平定。
次日天亮。
郑沣伸着懒腰从厢房出来,照例先练剑,然后去吃早饭。现在他习惯着吃早饭的时候顺便看看书,都是些兵法或者是理政的书籍,他觉得早晚会用的到。
昨夜是一个不眠夜,二百多俘虏被押解回城,由刘缘接手,一时间放满了城东监狱,刘缘一晚上跑断腿在安排审问。严相后半夜才回城,带回来几车物资,送往府衙的财宝和送往匠造府的三车锻钢到位之后,立马回校场清点人数。
刘懿似乎是受了些惊吓,一晚上翻来覆去,天快亮才似睡非睡地眯了一会。梁正俞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满是火光闪烁血腥杀戮的战场。折腾半晌无法入睡的他最终跑到了匠造府,锻钢当夜就会就位,他也要尽早安排后续事宜。
待到郑沣来到府衙,才看到数位官员都黑着眼圈,宛若梦游。
看到这一幕,郑沣不由失笑,念及一晚上着实劳累,他摆摆手道:“今日给诸位放假修整一日,都回去好好补个觉。文吏就不用放假了,昨晚没怎么累着你们,不过也不能亏待你们,今天中午玉食坊吃饭,我请客!”
闻言,众官员纷纷欢呼起来,刘懿等人逃也似得走掉了,剩下一众小文吏都埋头处理大小事务,更加卖力。
然而,来到书房,郑沣的整个人都沉默了。放在书案上的文书比之以往多了有一倍,怪不得刘懿那厮跑的比兔子还快。
收拾了一下杂七杂八的心绪,他坐定,抬手拿起桌上最醒目的地方的一份简报,这是严相递交的昨夜战斗的伤情汇报。
昨夜剿匪,共剿灭山匪四百八十三人,俘虏二百四十人,烧毁营寨五处。我军阵亡一百零九人,轻伤一百五十人,重伤者二十二人。
郑沣看着战报,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句进攻,便让一百多儿郎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昨天。
提笔研墨,郑沣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处理意见。
城东厚葬所有阵亡战士,给阵亡战士家属发放抚恤金,每人十两银子。家中独子或者兄弟皆去世者,朝廷每月发二百钱做补贴。轻伤者每人发放五百钱做安抚,放假两日。重伤者可卸甲归田,每人补偿土地三亩。
文书上盖上守丞府大印,这份处理意见便算是生效了,这也可以堪称是这个时代里,能为阵亡将士做到的最好的补偿了。
另一份文书则是刘缘连夜上书的一份简报,昨夜里在重兵巡守之下,奉化城太平,但是耗费时间人力物力太大,刘缘认为需要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这件事。
这就是两个问题,一方面没有城尉一职,所以大小事都落在刘缘身上,他着实不懂城防问题。另一方面则是城中的歹人没有解决,这就是个大问题。
郑沣也不是傻子,他大致知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应当是城中出了叛徒,而且此人应当握有实权。只是现在他也顾不上去处理这个,只在文书上写下三个字,已知晓,便盖上了大印。
其余的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杂七杂八令人头痛,然而一段时间的适应已经让郑沣熟悉了这种节奏。他处理起来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隔了一会,听到外面小吏通报有人求见,不一会,进来的却是面相丑陋的何三。
依旧是那副痞子的模样,嘴里叼着草节。他见着郑沣,忙行礼道:“草民何三见过郑公子。”
郑沣知道何三这次定然会早早来见自己。他将手上的文书放下,淡淡道:“免礼。”
何三直起身子,恭敬道:“我知道前几日贸然来投会让公子百般不信任,因此在下也没有指望说入伙就能入伙。这次由在下辅佐公子灭了山贼,是否可做投名状?”
郑沣也没有绕弯子,他取出一份早已写好的文书,放在书案上。
“我计划成立一个督查府,设置一个督办的职务,我也会进言我父亲,哪怕他回来,也保留这个职务。这个督办的位置,你可愿意试试?”
听名字也知道,这个督查府实际上是一个情报组织,这也正是何三喜欢干的事,他脸色一喜,跪拜道:“谢公子……哦不,大人恩典!”
“免礼,还是唤我公子吧。这几日城中应该有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在蓄意搅乱奉化,先前让典狱署彻查此事,一直有些难为刘缘,回头你的督查府成立事宜完成,全城通告之后,你便正式接手此事,就算做你上任的第一件大事。”
“在下必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