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破碎,惨叫声充溢在风后楼中,隔着墙听着楼里的哭喊和呻吟,仿佛空气中都蒙上了浓郁的血腥味,前一刻的美好,在下一刻之间,消散于无形。天堂也仅仅用了一瞬间,便化作了地狱。
早在邵东柳安排人在风后楼附近埋伏的时候,他们的行踪已经被两拨人发现,苻染这日也在风后楼,他的朋友在楼外等候,远远看到这群可疑分子,便告知了苻染。而比他们还早一步的,是路边的两个酒鬼。
这两个酒鬼是何三众多手下中的两个,也是遍布全城的眼线。
玉食坊,觥筹交错,众将士开怀畅饮,一解战争的疲乏。主位上郑沣被诸多将士敬酒,虽然百般推诿,但是还是喝的有了几分醉意。
忽然,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闯进了玉食坊,与他耳语一番,一瞬间,郑沣起身拔剑,直接斩碎了身前的桌子。
众将士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都呆在了那里,而郑沣眼中的杀气已经无法遮掩,他拱手告罪一声,道:“众位将士,很抱歉打扰了大家的兴致,歹人猖狂,最近在城中为非作歹,今日这些人居然趁着我们在玉食坊饮宴,在风后楼为非作歹!”
顿了顿,他剑指窗外风后楼的方向,怒喝道:“将士们听令,即刻出发斩杀祸乱风后楼的所有歹人!”
众人都知道事情紧急,来不及多想,哪怕酒醉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惊地清醒了,数百将士浩浩荡荡往风后楼而去。
而跟在将士之中的梁正俞也着实没想到会变化成这个样子,他连忙也是吩咐下人赶紧通知匠造府,派人送了两箱兵器去风后楼。
这一夜,风后街十分热闹。正在起舞的彩衣看到门外冲进来一群人,二话不说,见人便杀,更有几个匪首,不管不顾冲她便杀来,那漆黑面巾下藏着地血红眼睛令人如坠深渊。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呆立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去哪里。
杀戮,血腥,就在咫尺之外的地方,不断上演。
眼看彩衣便要在刀锋之下香消玉殒,一袭玄衫的姬无霜转瞬杀至,风后楼的数位打手也纷纷出手开始反击。一个手长脚长的汉子眼神犀利,更是剑法超群,在人群中奋力扑杀黑衣歹人。
在姬无霜和苻染的保护之下,彩衣暂且安全,只是双目失神的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杀戮仅仅持续了半刻时间,忽然一群龙精虎猛的汉子冲了进来,个个手持兵刃,杀气凝实,这是一群真正上过修罗沙场的战士,他们宛若杀神一般扑杀着黑衣杀手。
为首那人,一袭淡蓝色长衫,神色冷峻,眼神中蓄满了杀气,不是郑沣又是谁?他无视周围纷乱的战斗,宛若一个王者,一步一步走向六神无主的彩衣。
一把将可人儿拥入怀中,直到触及到那个日思夜想的胸膛,彩衣的眼泪才算是找到了宣泄的地方,肆无忌惮流下。是对这夜的害怕,是对杀戮的恐惧,是有人护着自己的欣喜,是终于得偿所愿的快慰。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郑沣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彩衣早已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话来。
“彩衣姑娘,等我一下,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不然我心难安。”郑沣说完,咆哮道:“严相!令你贴身守卫彩衣姑娘,不得有半步误差!”
一个大马金刀的汉子二话不说冲杀而来,在彩衣面前站定,行礼道:“末将听令。”
旋即,郑沣轻轻松开彩衣的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一步一步宛若猛虎,走向还与苻染拼杀在一起的邵东柳。
邵东柳在看到郑沣带兵而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慌了神,这才过去半刻时间,不是说郑沣他们的庆功宴所距甚远,一时根本到不了这里?
而且风后楼怎么会有姬无霜和苻染这种高手,他们数人围攻彩衣,但是连她的裙角都没有碰到。
来不及多想,这次任务只能进行到这里,他下令道:“快撤,所有人快撤!”
数个黑衣人纷纷跳窗而逃,但是回应的却是窗外的一声声惨叫。邵东柳面如死灰,他怎么能不知道外面早已被军队包围,逃出去也是必死之局。
郑沣手段极强,这种情况,他依旧没准备让邵东柳的人逃掉哪怕一个。
然后,郑沣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手中长剑含怒而击,周围众将士每一个敢掺和的,他们只是纷纷握紧手中兵刃,若是郑沣力有不逮,他们便会出手相助,哪怕被责罚也在所不惜。
然而郑沣数年如一日早起练剑的功底还是令所有人刮目相看,与苻染都打得难分难解的邵东柳,在体力有所损耗以及没有了战意的情况下,几乎是被郑沣压着打。
忽然,一招不慎,他的左臂被郑沣的长剑刺了一个对穿。
“说,什么人派你来的?”
邵东柳自知逃生无望,什么也不说,继续进攻。
郑沣又一剑刺穿了他的大腿,冷冷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针对奉化,为什么要针对我。”
邵东柳死活不开口,依旧要战。
郑沣含怒而击,不再询问什么,片刻之后,被挑断了手脚筋的邵东柳跪倒在地,无力抵抗,只能拼命发出惨叫声来缓解痛苦。
郑沣剑指邵东柳,吩咐道:“匪徒全部送到狱中,着典狱刘缘连夜拷问,死活不论。匪首此人押解入演武场战俘营,我明日亲自审讯!”
安排好这一切,带着捕快匆匆而来的刘缘接手了善后工作,严相带队押解邵东柳返回了演武场,这一夜的血雨腥风终于告一段落。
郑沣心怀内疚地看向还呆立在原地的彩衣,梁正俞看了一眼二人,无奈笑了笑,转身离去。他知趣地给二人留下一点私人空间,何况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有许多需要打点的事,他得帮郑沣排忧解难。
周围忙碌的捕快们在收拾满地的血水和尸体,风后楼的人们也在整理被打坏的家具之类的。唯有舞台上,没有一个人过来打扰郑沣和彩衣。
“对不起,我知道我的优柔寡断给你带来了很多伤害。我不想你跟着我,不是因为身份,不是因为你的出身,而是因为我这一辈子注定了颠沛流离,注定了没办法偏安一隅。不是是辛苦,还有危机,总是伴侍左右,我不想你跟着我受委屈。”
彩衣靠在他怀中,抽泣道:“妾身明白,但是这世道,哪里是完全安逸的。以往听闻许多地方战火不断,人多是入山林为匪患,相较之下奉化还算是一片净土。但是现在战火终将蔓延到每一个角落,什么地方是完全安全的?”
她挣脱出郑沣的怀抱,福身行礼道:“妾身不奢望能与公子如何,只求能够陪伴在公子左右,做个侍妾便好,还请公子成全。”
那一瞬间,郑沣想了很多,他沉默着,思索着。
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自己是不是能够做得了自己的主?
若是有十万带甲士,百万俯首臣的豪情壮志,为什么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却不敢做出一个承诺?这普天之大,除去彩衣,又有何人能让自己这样魂不守舍?
若是自己就这样离开,若是彩衣今夜死在兵荒马乱之中,自己又该当如何?
想到了这些,他终于咬了咬牙,喝到:“风后楼管事可在?”
一个矮胖女人忙跑了过来:“这位爷,有何吩咐?”
“今天起,彩衣不再是你风后楼的花魁,稍后我差人送来一双玉如意,算做赎身,你可有意见?”
那女人虽然满心不愿,彩衣在这里一天,就是一天的摇钱树,她跳一支舞顶的上风后楼两天的收入,但是这位爷可是守丞府来的,如今奉化的话事人,莫说送两支玉如意,便是直接带人走,她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当下,她满脸堆笑道:“公子你说笑了,哪里敢收您的好处,既然公子真心喜欢彩衣姑娘,我也乐得顺水人情,还请公子善待彩衣姑娘。”
郑沣点点头,他一把横抱起彩衣,径直往楼外而去。彩衣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惊慌和害怕都抛在脑后,只剩下羞涩让她俏脸通红,将脸颊埋在了郑沣的胸膛。
看着彩衣跟随郑沣离开,姬无霜不禁心里也替彩衣高兴。终究是有情人成眷属,这场杀孽反倒是因祸得福。
只是盼着这倨傲公子别让彩衣受了委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