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孙林跟王承衍亲自驾着马车,只带了两个随从,李煜跟周嘉敏都有些愕然。
孙林跳下马车,看着迎上来别扭着行礼的李煜,连忙跑过去托住他的手。
“重光兄,你好歹曾是国主,某当不起你这郑重其事。”
李煜愣了一下,下意识皱眉道:“皇子这是折辱我么。”
然后瞬间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激烈,连忙收起怒容,赔礼道:“皇子莫要玩笑,此间唯有违命侯。”
孙林这才意识到自己那一声国主戳了李煜的痛处,连忙叉手躬身。
“违命侯是官家气恼这一年交兵,随口取的,这才是折辱。是重光兄先失据了!”
看到孙林比划着自己的穿戴,还有王承衍的穿戴,李煜恍然大悟。
今日要上朝,这一个皇子,一个驸马,居然都是特意回家换了衣服来的。
一个没有穿朱,一个没有穿紫,更没有携刀弓,上来就是一声重光兄。
如果这皇子真不是戏谑,那真的是抱着诚意而来,霁月光风。
孙林仔细打量这位千古词帝,的确是好相貌,浑身一股儒雅气息,多年国主的气度仍在,只是人憔悴些。
李煜也在趁机打量孙林,他见过王承衍几次,却还是第一次见孙林。
看孙林眉目清正,眼神坚毅,浑身一股正气,与先前听说的皇子贤良暗合。
那徐定为何说这皇子无耻?
“今日没有皇子,没有驸马,也没有国主侯爷,就是几个同道中人会面。”
王承衍见孙林上来莽撞,差点激怒李煜,但三言两语就让李煜转怒为喜,也是欢喜。
正是正是,李煜惭愧笑笑,便要将周嘉敏引荐给两人。
这才想到,之前徐定说赵德昭对嘉敏有不轨之心,在门口站这一会,赵德昭心神都在自己身上,并没有偷眼去敲嘉敏,难道是误会?
又或者是这皇子深沉,心思难度?
孙林大笑,“我补充一点,不仅同道中人,我也是重光兄万千仰慕者其中之一。”
他努了努嘴,示意王承衍背后背着乐器。
正是之前在家里说的那胡琴。
“先不忙,这次我们带了些礼物来,先看看礼物,再交流诗词音律。”
王承衍穿着一身窄袖窄身的白布袍,一下撩开马车垂着的布幔。
李煜后知后觉,这才品出味道来。
有官职的都穿锦袍,底层小官吏与平民才穿白布袍。
这皇子倒真是心思细腻。
他探头看去,顿时吃了一惊。
伸出手去,像是虚握,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
一时情难自禁,竟语气都带着颤,“这,这些,真的都是送与某的礼物?”
“那是当然!”
孙林昂首,这些东西可费了他跟王承衍不少功夫。
都是李煜在南唐宫中常用的东西,不仅有李煜珍爱的文房四宝,书画乐器,还有些生活用品。
带着浓浓的旧时气息,李煜是性情中人,瞬间就被击中心脏,眼圈都红了。
其实这是大忌,在宋廷皇子与驸马跟前流露出对故国的深深眷恋。
周嘉敏连忙扯了下李煜的衣袖。
李煜这才醒悟过来,叉手道:“是重光失态了。”
“这里好多书籍,都是从官家那里讨来的,他倒不是要昧你的东西。不过是想看看李重光珍爱之物,或许能揣摩一二,你到底是何许人。”
马车前,李煜摇手道:“失国之人,有什么好揣摩的。官家该去揣摩契丹辽景宗与萧皇后才是。”
“我父亲所以想了解你性情,一是盼你早日安心,南边才能彻底安定。其二,我父亲其实仁慈,也望着你能在开封有善终,将来史书也能留一笔美谈。”
李煜动容,躬身道:“不意皇子竟如此坦荡。”
细细想,赵匡胤对待他着实不错,或许真的是想他能有善终。
不管怎样,有这许多珍爱之物回到自己身边,真是件大喜事。
他连忙吩咐人好生搬运,招呼孙林跟王承衍一起进去。
“这是拙荆周嘉敏。”
刚才周嘉敏拽他衣袖,叫孙林跟王承衍看见,这才想起没有互相引荐。
周嘉敏粉脸微红,绷着脸上前万福。
“今日没有皇子驸马,叫我日新,叫他希甫,嫂嫂也是一样。”
孙林正眼端详小周后,见她端庄秀丽,果然绝色。
周嘉敏从孙林从马车上下来,就一直在暗暗观察孙林。
没想到孙林此时眼光才落到她身上,不由得心头一慌,想要低下头去,又觉得失礼。
眼神交接时,又觉得这皇子守礼,眼神清亮,哪里有半分亵渎?
哪里有什么非分之想?
李煜也是这个想法,见孙林看了眼周嘉敏就又将眼神移到自己身上,反而是看自己的时候眼神热切了些。
想着这徐定回头要好生问问他,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光是冲着今日的诚意,与开诚布公,这皇子与驸马便值得一交。
或许是心里有了些歉意,李煜直接将两人引到后院。
到了开封之后,赵匡胤每天都让人送酒来,所以他经常与南唐旧人宴饮。
但这还是第一次与北宋的权贵人物交往。
“今日便在这用宴可好?”
“这次来本来就是吃你的酒,先去找个火炉烤烤,喝点热茶,顺便听听这胡琴。”
孙林拍了拍王承衍背后背着的胡琴。
到了书房坐定。
王承衍将胡琴从布囊中取出,又取出一枝孙林亲自做的竹弓。
孙林倒真不是刻意,他上学时没什么其他爱好,除了篮球足球,就是吉他二胡。
学习压力大的时候,弹弹乐器,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所以,他在二胡上的造诣,在业余当中还算不错。
“这胡琴为何用弓?难道是弹的么?”
李煜不解。
孙林像是献宝一样,“没错,让我来拉一曲,你就知道了。”
周嘉敏带着侍女在旁煮茶,本来打算煮完茶就彻底告退。
但听到孙林要拉胡琴,顿时没有要走的心思。
她也喜欢音律乐器,要不然跟李煜也成不了知己。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一直在揣摩皇子的来意。
所以之前徐定说皇子觊觎自己美貌,她立马就信了。
但看孙林从进府之后,眼神就从未落到自己身上,反而是热切地跟官人攀谈,让她有些看不透。
此刻孙林眉目间都是对这胡琴新奏法的得意与卖弄,乃是真情流露,难道今日上门真的纯粹是为了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