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光义很想替贾琰辩解一句。
那旧唐宫人钟娘不提,那宅子里头哪里来的贵人,敢瞎说什么重温金陵旧梦?
莫不是那徐定瞎说?
可这徐定死了,又死无对证。
那么是谁杀了这徐定?
李煜总不能杀这徐定吧?
也没理由杀徐定。
难道是贾琰?
此时贾琰正在开封府衙理事。
开封府衙要从都亭驿过去,在浚仪桥西边,离这有一段距离。
但想想总还能抢在一行人坐车马去春望桥之前。
于是他步出大庆殿的时候,拉着一禁军都头叮嘱几句。
这自然落在了孙林眼里,暗暗记住了那都头姓名。
之前契丹人从都亭驿过来,在宣德门那边的御街跟自己冲突,赵匡胤在禁军中淘换了好几个将领。
没想到,赵光义对禁军渗透的厉害,随处都能有禁军中下层军官可用。
怪不得今年就会发生“斧声烛影”。
这让他有些担心,他眼下实在没什么人手可用,所以让石保吉带人在春望桥那边看着。
就怕石保吉不知道随机应变。
……
开封府衙之中,贾琰与程德玄等人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贾琰体胖圆脸,本来面皮就白,此刻更是煞白,扶着额头,手撑在程德玄肩上,刚才乍一听说,惊惶的差点头嗑在长案上。
他眉毛耷拉,但细长的眼睛露出凶芒,“肯定是赵德昭作祟,不然那李煜哪来的胆子?某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敲登闻鼓。”
他在开封府当推官,向来专横霸道,仗着晋王宠信,连李煜都不放在眼里。
他第一时间就觉得赵德昭在背后搞他,但有晋王撑腰,他也不用怕。
“禹锡,晋王及时叫人通报,你倒是赶紧出个主意。”
程德玄三角眼微眯,一直用手薅着浓密的大胡子,他古铜色脸皮,看着像是个江湖术士,但论智计无双,贾琰自认不如。
“李煜才是君子可欺之以方,想不出这等毒计。但这计策虽然毒,但还是言语诛心,若是你抵死不认,谁能扣你偌大罪名?”
捕风捉影加上死无对证,贾琰自己没亲口说过,能强加在他头上?
“宅子固然是大的,但只能说逾越,贪腐。甚至可以说,是晋王当你自家人,补贴了许多钱才有了这宅子。”
密室之中,就五六人,都是赵光义在开封府绝对的亲信。
这些人围坐在一起,神情凝重而不惊惶。
有程德玄在,连贾诩都不再惊惧。
都听着程德玄分析局势。
时间是足够的,赵匡胤一行要到春望桥去,可没那么快。
“那剩下什么罪名?”
程德玄手指在乌木案几上叩响,胸有成竹,语速也开始加快。
“杀人灭口?你做了什么悖逆之事,竟要到杀人的地步?那些话你不承认便可。就强抢了李煜的宫人一事,可光是这事,也定不了你大罪。”
程德玄眯着眼,冷哼一声,自负地昂起头。
“如果那钟娘根本就没在你府上出现过,那今日李煜的出招就落到了空处。”
贾琰大笑一声,对着身旁一人道:“你且速去,我稍后便来。”
没错,只要让钟娘消失就行了。
顺便将宅子里的金银财货转移掉大半,他连贪腐的罪名都没有。
某当个开封府推官,家中连点财货都没有吗?
如果赵匡胤等人亲眼瞧见钟娘从贾琰府上出来,那贾琰不死也要脱层皮。
就算之前徐定的死,罪名落不到贾琰头上,但谁知道赵匡胤会不会因为这事情没法水落石出,而强行加罪呢?
抢了李煜的人,这罪名可大可小。
程德玄一边出主意,一边叮嘱贾琰等会回了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安排停当。
然后,几个人分头行事。
程德玄带着人也出了府衙,打算去春望桥外围观望,看能不能抓到皇子插手此事的证据。
毕竟徐定死的蹊跷。
他好不容易才将徐定策反,作为李煜府上的耳目,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杀。
这让他有挫败感,且恼恨。
谁跟他作对,那便要尝尝昼夜难安的苦,皇子又算什么。
……
遥遥望见官家与李煜等一群朱紫贵人从宣德门出来,顿时人声鼎沸,如同煮开了的粥。
更有一群嗡嗡嗡,嘤嘤嘤。
“侯爷安然无事,万幸万幸!”
“天佑李侯爷!”
“官家这样子,是要为李侯爷伸冤吗?这是要往何处去?”
孙林远远看见一大群莺莺燕燕挤在街边,像是看着明星一样看着李煜,顿时头疼。
其实赵匡胤很反感这些,就是怕李煜带坏了风气。
虽说女子地位低下,但养儿教子,女人一举一动都影响孩童少年。
李煜在南唐时的那些婉约浮夸词风,对大宋风气绝不是好事。
以后想办法劝劝李煜才是,少作词。
又不能作大江东去浪淘尽这种词。
想想历史上就是因为作了流水落花春去也,才被赵光义毒杀。
“都挤在这里,作何体统。”赵匡胤呵斥身边的殿前司班直。
他不好多发话,生怕让身后的李煜惊恐不安,毕竟这些人都是因为李煜敲登闻鼓才聚在这里。
孙林很老实地不发一言。
他之前反复推演过赵光义的反应。
想必这位在开封城一手遮天的叔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贾琰。
所以,他提前关照了石保吉。
钟娘是今日的关键。
只要赵匡胤等人亲眼瞧见钟娘从贾琰府上出来,那贾琰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要保证钟娘在贾琰府中。
赵光义手下有能人,希望石保吉不要让他失望。
他心情有些凝重,之前一直装鸵鸟,装看客,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两个,另一个去春望桥亲自指挥。
一群人坐了车马,从朱漆隔着的中央御街往南走,然后自大内西廊南去。
孙林从未觉得时间是这么的慢。
其实等待是个美好的字眼,等待还没有发生的未来,未来总是让人带着期许。
哪怕是等待不好的未来,总还有变数。
但等待过程中,自己不能掌控一切,而是自己也要等到最后才能见到命运操弄的结果,这就很无趣。
孙林细细想着这次的得失,主要是没有可用的人手。
相比之下,赵光义手下程德玄、贾琰、弥德超、李符、宋琪等人都是能力出众。
又有卢多逊、王继恩这等强力外援。
还有高琼与魏咸信等猛士。
他只有王承衍跟石保吉可用,王承衍有谋略,石保吉有武勇。
王承衍跟着队伍一起,石保吉在春望桥。
可以说,石保吉成为这次的关键所在。
希望这位妹婿不要让自己失望啊!
本来自己只是后世一个社畜,赶鸭子上架一般玩这等政治斗争,庙堂对决,已经是强人所难。
再加上没有人手可用。
哎!
这时候,两个技能还都没用武之地。
车马走的慢,过了大半个时辰,离春望桥还有一段距离。
但前面忽然有人喧哗,队伍受了惊。
“走火了!”
“春望桥那边走火,烧了一片宅子。”
“好叫官家得知,春望桥贾府走火!”
孙林听了顿时一惊,神情严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