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姑看着颜墨染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对她说:“妹子,我这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没爹没娘,生下来就被一个老大夫捡着养大。这么多年,我看谁都陌生得紧,可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着你就像我的亲妹妹,打心眼里觉着你是我亲人。
可你倒好,还没陪我几年,就匆匆地走了。我也老了,不比以前灵活,听到你被害的消息,急急忙忙地跑来,却还是来晚了。我不该不回去,我要是那天没回钟府,也许还能赶来,听你给我说两句。
可惜了了,我这人运气不好,连带着你也运气不好了。我老了,若是今儿个躺在这儿的是我,那也是好的。你还那么年轻,就没了。
王妃也是个命苦的,好容易找着娘亲的妹妹,经常说你,和她记忆中的娘,长得特别像,都很美。如今倒好,你抛下她,让她连个对娘的念想都没了,她该多难过啊。
晨朝也还小,他知道自己错了,还悄悄问我,染婆婆怎么睡着了还不起来?他还说,他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调皮了,让你起来打他一顿也好,骂他一顿也好,就是别不理他。
你最该想的该是曲书儿,书儿从你倒下那刻一直哭到现在,她一直说,又没有娘了。她不过二十岁,正是女孩子愁嫁的年纪,你还没给她找门好亲事就这样匆匆离开,你太对不起她了。”
琼姑一直在那儿念叨着,曲书儿在床边跪着哭,哭得两只眼睛已经肿了。
宋令仪戴着孝布进了屋,哑着声音说:“我是外侄女,想来也是能守灵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让人将染姨放进棺材里吧。”
曲书儿摇头,抓着宋令仪的小腿说:“还让我看两眼吧,让我好好记住她的模样,下辈子一定投胎做她女儿。”
宋令仪点头,等了一刻钟,便让下人将尸体抬进棺材,又将棺材抬到大厅的灵堂。
连缙王也戴了孝布,颜墨染死的也算是体面。
柳知周对着棺材磕了几个响头,对着灵位说:“柳知周做错了事,向染姨赔罪,望染姨原谅,若是不能原谅,柳知周愿意承担所有天谴惩罚。”
宋致和曲书儿两人守了灵,天一亮,宋令仪缙王等人便带着棺材往墓地走了。
街上的人议论纷纷,都不知去世的是谁,阵仗如此之大。
晨朝看着棺材被土掩埋,抬头问宋令仪:“染婆婆在里面,怎么能用土将她盖住呢?”
宋令仪一脸认真地对他说:“晨朝,染婆婆死了,你再也看不见染婆婆了。染婆婆因为保护你不受伤害,永远地离开你了。”
晨朝顿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泥土将装染婆婆的棺材埋了,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始放声大哭,“染婆婆……我错了……都是晨朝不听话……晨朝不该带着弟弟到处跑……染婆婆……你快起来……晨朝一定好好听话,再也不调皮了!染婆婆……别……离开我……”
思北看着哥哥哭了,自己也开哭,然后哭着问宋致:“染婆婆不要我了吗?”
宋致不说话。
思北和晨朝像二重奏似的,在空旷的郊外哭得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大人在打小孩儿。
宋熙在府里也发了好大的脾气,摔了一些杯具,又打了贴身丫头。府里的丫鬟婆子已经习惯了,宋熙生了孩子过后,便一直脾气不好,所以谁也没放在心上。
“没用的东西,两个孩子都弄不死,简直是废物!”宋熙在那儿骂着方晴,平桐推开她的房门说:“大姑娘,方晴还小,你能指望些什么呢?”
宋熙站起来对平桐吼道:“叫我方夫人,现在我是方家的当家主母!不是曾经的大姑娘!”126126z
平桐笑了笑,扶着宋熙坐下,“好好好,方夫人别生气,如今整个方府都在你手里,你怕什么?迟早有打击宋令仪的机会。”
宋熙叹气,说:“我倒是不担心没有机会打击宋令仪,我是在想,方晴那没用的东西肯定将我供出来了,你说,按照宋致的性子,还不得来找我麻烦?三年前的裸尸街头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还瘆人得紧。”
平桐俯身抱住宋熙说:“别怕,有我在,宋致就横不起来,我们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俩姐弟。”
宋熙点头,然后问:“你去看了你儿子没有?长得可像我了。”
平桐点头,“我去瞧了,果真是娘亲长得好看,儿子也好看得紧,过两日他的生日,我给他准备了一个大灯笼,到时候将灯笼挂在楼顶,整个邺城都能看见,让我儿风光风光。”
宋熙笑了笑,说:“这还差不多,难为你还记得桐儿生日。”
“你叫他什么?”方桐捏着她的手问。
宋熙低头问他:“你难道还不知他的名字是方桐,我叫他桐儿有什么不对?”
方桐将头埋在宋熙的大腿上,说:“听着这声桐儿,就像是听见你叫我一样,什么时候你也能这样喊喊我。”
宋熙戳了戳他的脑袋,说:“你倒是想得美。”
平桐将宋熙哄好之后,整个方府又清净了下来。
而王府,是一直清净着,没有争吵,也没有欢声笑语。
晨朝像是懂事了一般,整天拿着书,一点也不敢惹宋令仪生气。思北被宋致抱了回去,前两天吵着要哥哥,后面就安静了。
宋令仪和缙王从颜墨染下葬以后,就再也没说过话。
缙王拉扯她的衣袖,宋令仪也不吭声,只是给了一个冷漠的眼神,便什么也没有了。
缙王问她:“你是不是很生气?本王没有保护好你们。”
宋令仪也不说话,对他的问题像是没听见一般。
缙王说:“暗卫不可进主房,这一直是规矩,本王也没想到那女孩子会动手。本王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宋令仪还是不说话,缙王哄了几天,也赔罪了几天。
缙王将颜墨染的身份恢复了,颜家当年的案子早就结了,颜氏好歹曾经也是官族,所以颜墨染的死必须引起重视。
在缙王两只眼睛的监视下,连大理寺卿都不敢乱判,方家使了些钱,并没有什么用。
如果这事要判,柳知周要跟着遭殃,因为方晴是柳妻,他逃不掉要受连累,而这正是方家想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