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帼扭头看了看他横在自己身侧的胳膊,转眸看向百里亭风,眼中带着笑意道:“可是现在看来,你才是更容易受到刺激,更弱小的那个吧?”
百里亭风的眸子暗了暗,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真当我不敢动你?”
萧安帼微微垂眸,侧身从百里亭风的一侧走出去,到了他的背后道:“你当然敢,你不是已经让人这样做过了吗?”
百里亭风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转身倚着柱子双手环胸挑了挑眉:“你不也没出事吗?”
“是啊,我运气不错。”萧安帼微微一笑道,“可是我若真的出事了,你有想过后果吗?”
“后果?”百里亭风轻呵一声,“我可以接受任何后果。”
“就算是大梁混乱,百姓流离,边疆被侵,你的队伍被灭,你也可以接受?”萧安帼的手掌攥了攥,声音微冷,“如果那是你想看到的,你又何必以胡人同大梁不和来要挟我呢?”
百里亭风被噎了一下,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胡人和他们起义之间并不一样,他们想换掉的,是这个朝廷。
“不管奕州百姓死活的朝廷和你们这些人,留着又有什么用?”
“我是没有用,可是你杀了我,奕州就会好了吗?”萧安帼微微眯起来眼睛道,“我以为能够藏匿这么多年的起义军,首领会是个深谋远虑的大人物,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百里亭风承认,现在他最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小郡主的面前,他竟然觉得他们之间没有上下之分。
他承认,他不是一个长于口舌之争的人,但是还不至于真被这个小郡主几句话说得失了方向。
抬手捏了捏眉心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才看着面前的萧安帼道:“你想怎么合作?”
萧安帼闻言露出来笑容,双手在小手炉上蹭了蹭,微微一笑道:“我想让你反。”
“什么?”
“并不是真的反,只是等到胡人进京之后,若是他们提出来的两国修好的条件你不愿意接受,那你自然可以反。”
“什么意思?”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陛下也许不怕你们造反,因为造反不是一个好的由头,他有充足的理由将你们镇压,掀起来腥风血雨也在所不惜,但是却未必不会在乎你们起义。”
“可我们一直都是起义军。”百里亭风皱起来眉头。
“你还是个孩子吗?”萧安帼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对于书写历史的胜者而言,没有正义的起义,与造反无异。”
百里亭风猝不及防再一次被嘲笑,但是却出奇的没有生气,只是拧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萧安帼看了他一会儿后,挑了挑眉道:“你似乎缺一个军师。”
百里亭风抿了抿唇:“难民之众,何来军师?”
萧安帼当然知道,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撑起来整个起义军之列的,抿了抿唇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靠起义就能解决的,至少,现在还有其他的选择。”
百里亭风扭头看了一会儿萧安帼,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管朝廷的事情?”
“你为什么给我信?”萧安帼反问道。
“……”
他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她没有杀了那两个人,或许因为她没有把那件事情闹大,或许,她让那个人给自己带的话真的进了他的心里吧。
他正想着,面前的人已经笑了笑道:“因为你觉得我和朝廷上那些人不一样,不是吗?”
“……”
他觉得自己就不该认真思考,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不要脸。”
“我只是说实话,”萧安帼看了一眼已经不太暖的手炉,一边往亭子外走着一边说道,“当然,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的确跟他们不一样,并且也不弱小。”
百里亭风不做评价,只是扬了扬下巴:“这就走了?”
萧安帼的脚步顿了顿:“舍不得?”
“不知羞耻。”百里亭风觉得这么个人是怎么成为民间还稍有赞誉的郡主的?分明就是个嘴毒又不懂礼的小姑娘罢了,最多,最多比别的小姑娘成熟一点。
萧安帼抿唇笑了笑,没说话,也没什么客气的告辞,直接从亭子上走下来朝着远处的楚云山走过去。
刚刚那一瞬,百里亭风或许没有任何感觉,她却觉得那一瞬那三个字,跨过了数年时间。
那个时候,她脖子上横着这个人的长剑,冰冷又残酷,和他这个人一样。
而场景却跟刚刚完全不一样的,她看着没有下去手的百里亭风,同样说得冷漠:“舍不得?”
那个人没说话,回答她的是脖子上浅浅的一道伤痕,渗出来淡淡的血液。
但是最后她也没死在这个冷酷的人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对她来说,是一别数年,对于百里亭风来说,却是他们的初见。
倚着柱子,百里亭风看着那个一步步远去的背影,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莫名觉得有些奇怪,他本不是这样多话的人的。
刚刚又为什么会开口问那一句?真的是想那个小郡主说得那样,舍不得吗?
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小姑娘,怎么会舍不得。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掌,上面覆着一层薄茧,那是长时间拿剑的结果,他握了握手,忽地觉得刚刚和萧安帼说话的那个自己,分明已经不是自己了。
大概,在收到了萧安帼的口信之后,在奕州被照顾得很好之后,在自己了解了一下那个萧氏君主之后,他似乎,已经没有了当初想要反的那种执念了。
相比于造反,他更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好好生活罢了。
百姓想要的其实很少的,丰衣足食就够了,如果这都得不多,除了起义,他们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吗?
蒙越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他直起身来转身道“走吧。”
下亭子的时候,却依旧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处那个身影。
萧安帼,你可不要让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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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安帼看着一只扭头看亭子那边的楚云山,不解道:“怎么了?”
“就是那个男人。”
“什么?”
“你见的那个男人,就是孟姑娘见的那个男人。”楚云山愣愣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