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立贤殿中,梁帝看着手上的奏折,忽地眯起来眼睛道:“胡人,来大梁多久了?”
徐公公站在一侧掰着手指算了算道:“这才十天差不多呢。”
“才十天?”梁帝歪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惊愕,显然这个答案是他没有想到的。
才十天,可他却觉得已经过了一个月一样。
胡人步步紧逼,他每日晚上,都不免纠结胡人提出来的所谓条件,挂在心头上的问题天天催折着他,不说一日如三秋,却也是日日漫长地难熬。
从胡人的条件来看,不管是哪一条,对于大梁,对于大梁的子民来说都没有益处。
不,也不完全是这样,如果这样的交好能够让大梁边境的百姓免去被胡人骚扰之苦,谁会说不是好事一件呢?
不光如此,对于朝堂,对于他想掌控在手上的朝局来说,好处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不得不心动,大到他恨不得杀了史官,然后将这事情应下来。
他可以不在乎一切,却不能不在乎他的名声,不能不在乎在这大梁的江山之中,百姓和历史,对于他的评价。
一旦和胡人交好,他就不需要安国公了,就不需要李家了,他可以放手去除了他们,将整个朝堂都握在自己手上。
之前拒绝将朱成胜送出去成为质子,已经是他咬着牙根做出来的决定了,他可以退这一步,再退一步,却不知道,自己会退到哪一步。
“陛下怎么忽地问起来这事情了?”
徐公公带着好奇地问题将他的心思拉回来。
梁帝垂下来眼睛,将手中的奏折随手扔到了桌子上道:“没什么,就是问问。”
徐公公点了点头,给他倒了杯茶才细细地说道:“这一入了三月,竟大大小小出了这么多件事情,陛下恐是累着了,要不,先好好休息一下?”
梁帝懒懒地哼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事情多,还催朕好好休息?”
“这,”徐公公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人不是一向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梁帝闻言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想起来了什么,停了好一会儿才低头轻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道了一句:“算了。”
徐公公自然不会再多问什么,笑着道:“那陛下,可要休息?”
“休息什么休息?”
梁帝哼了一声,拿起来桌子上的奏折一张张扔到旁边,一边翻着扔着一边烦躁地批评着。
“你看这惠王爷,要去渠水村查案?他还当自己是王爷吗?这一向天天就往这外面跑,还有一点当王爷的自觉吗?查案这种事情是他应该去做的吗?”
“还有刑部,尚书遇刺,刑部失火,怎么!这是有人要一把端了朕的刑部不成?禁军和巡防军,都是干什么吃的!”
“还有这!科考,个个都争着要去负责,他们是想给朕,给大梁挑人才,还是想给自己挑人啊?”
徐公公只是陪着笑听着,自然是不可能插嘴的。
“还有什么!”
梁帝自然也不指望他,不过是自己喊一喊罢了,伸手又拽了一个奏折,翻开看了两眼,说到一半的话却生生止住,翻着手上的折子细细看了起来。
徐公公总算是暗暗松了口气,但看着梁帝的脸色,却又不太确定。不知道是哪个大人捅出来了什么事情,是火上浇油,还是雪中送炭啊?
这好奇也没好奇多久,梁帝的眼中掠过几分思索,随即笑着将奏折放到了桌子上道:“这种时候,总算是有个让朕舒心些的事情了。”
“这事情嘛,总是否极泰来的,陛下这等福气,自然不会处处生难的。”徐公公笑着道。
梁帝心情好,看了他一眼后道:“算了算了,惠王离京前往渠水村的事情,你去回了,就说朕允了,但是七日之内,不管结果如何,必须回来。”
“是。”徐公公连忙应了下来。
看着桌子上那个奏折,不由得有些惊讶,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能够让梁帝这么开心。
他猜不出来,但是有人却隐约知道。
惠王府上,李寻南一手端着杯子,皱着眉道:“陛下不是命王爷十五日内查清此案吗?怎么现在连出门都要求七日必返了?”
朱成胜也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这我也不知道,不过本来几天下午就打算出发的,却没想到父皇竟然会不应允,再加上顾大人醒了,这才拖后了,至于七日必返是个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他连梁帝为什么不愿意让他出京城都不知道,更不会知道这应允下来的原因了。
旁边的萧安帼摩挲着临家的牌子,闻言皱了皱眉道:“是因为现在的朝局吧。”
“朝局?”朱成胜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了笑道,“难道我七日不在朝堂,这朝局还能有什么变化不成?”
“那也不是,不过陛下现在,应该很不希望王爷离开朝堂罢了。”
李寻南闻言了然,点头道:“也是,若是你不在了,群臣对三皇子俯首帖耳,马首是瞻,尤其是最近还在商量春闱科考的人员,陛下应该是不想全权交于三皇子的吧?”
朱成胜自然也不是傻子,明白过来后无奈又带着几分心寒道:“父子之间,何至于此?”
“可能这就是别人为什么总说,莫要生在帝王家吧。”李寻南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安慰道。
朱成胜点了点头接受下来这种算不上是安慰的安慰,并不想在这种情绪中沉溺,甩了甩头发将思绪重新拉了回去。
“不过这次春闱,人选确实不多,左不过就是三皇兄手下的,或者是像顾大人这样寥寥无几的纯臣,可是真争起来,顾大人又不在,那些人哪里争得过三皇兄呢?”
萧安帼闻言却是认真地看着朱成胜道:“如果殿下能够在春闱人选确定之前,将吏部的案子坐实了,这次春闱的官员人选,殿下和那些真心为朝堂的人,还是会有几分回转的余地的。”
朱成胜看着萧安帼认真地样子,忽地觉得肩头的责任一重,有些无奈地垂头笑了笑道:“郡主这么说,好像我要是不把高士坤推下去,可就罪孽深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