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醉醺醺的他摇摇晃晃地打完一套军拳之后,那些原本欢欢嚷嚷的美女都寂静无声了,只有花园园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鼓掌声。
见美女们没反应,他很丧气,有些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我都说了我身手不好……”
后又听到背后的掌声,他奇怪地转过头去,看到三个人从小石桥上走下来,愈渐靠近,一个在前,两个在后。
后面的两个他都认识,一个项天歌,一个莫离。
那前面那个以披风半掩面的是谁就不用猜了。
一双玉手,修长十指,如浸月华,一下一下地合在一起,做着鼓掌的动作,然而在他听来连掌声都充满了嘲讽蔑视。
他烦躁地回头,却见那五个美女早就整齐地排成了一排,仪容整齐,笑意全无,满脸严肃地跪在石亭外,亭中杯盏滚落,他好不容易用薄木片做成的扑克牌散落一地。
她已经走到了近前,银色毡帽下红唇微启:“宁王好身手,这套拳法真是自成一派。”
双手一勾起,指如削葱根,毡帽落下,月下见红颜雪肌柳眉高鼻,眸光流彩却不容人影。
他移开目光,也装出高傲的样子,双臂交叉在胸前:“真虚伪。”
她依旧微笑:“这不叫虚伪,这叫礼节。”
他讽道:“礼节就是假奉承,假示好,假尊重?”
“当然不是。”景宁正色道:“还有亏心说假话,违心办傻事,无心做贵族。前两样你应该没问题,后一桩还得加强练习。”
顾长安被她直白的话噎了下,竟无言以对,只好转而问:“无心做贵族?无心的不是细作吗?”
他当着这么多细作的面故意讽刺,项天歌和莫离都有了明显的愠色,只有细作之首面色不改,保持大方的微笑,“宁王此言差矣,细作才不会无心,细作不但有心而且心怀家国,只有坐享其成的所谓的贵族是无心的。”
他一愣,莫离和项天歌也都有些发怔,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公主会说的话。
“那……那你既是贵族又是细作,你有没有心?”他故作轻佻地对她眨眨。
景宁摇头:“不,我不是贵族。”
“那你是什么?”
她端庄的笑容中多了一分傲然:“我是皇族。”
这么骄傲,这么理所当然,这么显摆……
竟然还这么让人讨厌不起来……
顾长安忽然感觉有些崩溃。
无意识地问下去,“有什么区别?”
她道:“区别就在,贵族是我们说他们是贵族他们才是贵族,皇族是百姓说我们是皇族我们才是皇族;贵族拥有土地财富地位并奴役百姓,而我们拥有天下,并奴役他们。这样说你可明白?”
顾长安傻傻地看着他,挠挠后脑勺,凑近她小声问:“你是不是也是穿越来的?”
景宁瞪了他一眼,就算听不懂,还是很自信地说:“不是,我只是比较聪明。”
“这爆棚的自信心啊……公主殿下,我真想给你跪了……”他用他的方式表示惊叹。
她用她的方式来理解:“你现在是北梁宁王,当众之下,你不用给我跪,不然我也要同时给你跪,那就太没必要了。”
这话勾起顾长安那莫名其妙的笑点:“是啊,两人一起跪拜行礼,那就像拜堂了,是不是?”
景宁礼貌性地勾了下唇,召来一旁的侍者,吩咐道:“宁王喝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还不快扶他去坐着休息,给宁王沏壶醒神的茶来。”
侍从迅速动作起来,片刻间收拾好了石亭中的案几座毡,搀着发懵的顾长安往亭里走,他乖乖坐下,收起自己的自制扑克牌。接着景宁进来,在他案前站着,他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十分茫然。
莫离咬牙咳嗽了下,提醒他,他才想起礼数,又重新站起来,对景宁礼请道:“请昭明公主入座。”
景宁附礼,坐下,他才又坐下,醒酒茶送上来了,近侍给他斟了一杯,同时另一侍从给景宁斟了一杯其他的花茶,皆是用青玉杯盛的。
他端起热茶,握在手里,时不时抬眼瞥瞥对面的景宁,观察她用茶的动作细节,心中暗叹喝口水都这么麻烦,这个皇族当得不是一般的累啊。
景宁用毕,看向他,他领会了,只好努力回忆这两日项天歌等教他的,用北梁皇室的礼节饮茶,同样是十分麻烦,总算一点没错,不然他相信景宁一定会让他重新喝一遍。
放下杯子,又听景宁对侍从吩咐道:“明日起,宁王所用茶具,全部换成细瓷白玉的,案几换成红木,坐垫必须是上等的丝垫,一应器物按照皇家品级来换,若有缺漏,可向宫廷司取得,吃食多换成北梁上等菜式……”
她一开口就跟停不下来似的,说了好久,几个近侍无奈只好取出纸笔来记,差不多交代了半个时辰,从门庭用具到下人随从一一数过,就好像这风华宫里就没一处是对的,项天歌在不远处站着,眼见此状真是一直在冒冷汗,幸好景宁最终也没归责于他,只是让他们都退下了。
顾长安揉揉惺忪的眼,看周围无人了,懒散道:“啊,公主殿下你吩咐完了?真能挑啊……”
景宁道:“不是为了让你住得更惬意吗?”
顾长安打了个哈欠:“你今晚来,就是为了看我在这住得舒不舒服?还是来检查我的训练成果?”
她回:“兼而有之吧。那你对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满的吗?或者其他需求?”
他捏着自己下巴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了,只是,我觉得吧,老是让我待在这里也不是事儿,我对长安还一点都不熟悉呢,你不是说荀韶祺在长安潜伏了很多年吗?那他应该对长安很熟的,你们应该带我出去溜溜,不然到时候别人问起来,我连长安有几个城门都不知道,岂不要穿帮?公主殿下你说对不对?”
他以为景宁会怀疑他在找借口逃走,会问他是不是想逃,没想到她在垂面思考一晌后,说的是:“嗯,你说得对,那你想去长安哪里逛?”
顾长安有些惊喜,掩不住喜色,又转了转眼珠子,转而坏笑道:“……青楼吧。”
“青楼?”景宁顿时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不过表面还是得假笑,谁让这是一个公主应当保持的礼节呢?“为什么?你不是去过霏云阁吗?那可是幽州最有名的青楼,还没满足你?”
她一说起霏云阁,顾长安就来气,故意道:“满足什么满足?那时候你们谁让我……把我弄得那么惨,你还说霏云阁?反正霏云阁不算,我想去长安最有名的青楼逛逛,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她也是很窝火:“可是荀韶祺是不会去青楼的,他是王爷……”
他理直气壮地打断她:“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去?他去了又会叫你知道?王爷寻花问柳的还多着呢,我为什么不能去?再说,你不是编说荀韶祺掉下悬崖摔坏了脑子失忆了性情大变了吗?他以前不会去那种地方,现在去了,不是更能让人信你的假话了吗?”
他咄咄道,一副狂妄嚣张的样子,简直无耻无理取闹到极点,但其实他更期待的是景宁的反应,他是在故意逗她,激怒她,看她到什么程度,才会被气得主动撕破她那高贵虚假的笑容。
“好,你说得对。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