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次中秋,每月一次月满,可人散了,此生可能复见?”
青园内,子时将近,书斋依旧亮着灯,方舒立在窗前抬头望月多时,听着外面的秋风过林声,心中有些悲福
他也觉得今夜太过安静了,似乎除了自己之外,世间一切都在夜色下陷入沉睡之中,又好像有什么激烈的事即将发生,或者有一些可怕的事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发生……
收回目光,伸手拉上轩窗,窗子关上的那一刻,墙上挂的一幅画轴突然落地,静寂中突起一声响,让他惊了一下,连忙去拾,看到是挂画的木钉断了,落下来的画是一幅墨竹,画上提着一个青字。
他看着画滞了片刻,一转眼泪湿双眸。
方舒抱着画站起来,一时间在屋内左顾右盼,不放过任何角落,又打开了门,走进了院子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在月光下看到白所见的那支枯死的竹子,仍然迎风立着,纵使身死也不屈不折……
就在他出神时,一支羽箭咻地从背后向他射来!
其实他们早就瞄准他了,只是他忽然关了窗子让那些潜伏在青园墙头的黑衣细作失了下手之机,谁想他又自己走了出来,这是主动送死啊,他们才不会放过……
方舒惊骇回头,只见一把银镖追着羽箭向自己而来,然后箭被击落,同时无数人影从青园外各处纵进院子里,将自己团团围住。
一时间他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黑一白的两方人马就交战起来。
那只银镖是秦凤歌发的。魏龙听见了他开门和走出房门的声音,就迅速告知同门,罗云门细作结束了潜藏,伏上了书斋屋顶,果然在四周发现了万朝宗的细作,他们一出手,罗云门就立即阻止,这才救了方舒一命。
此时蒙着面的秦凤歌和项歌紧贴方舒而立,将他护住,拔剑开始对担
汪致北看到这么多罗云门细作在此,还是挺意外的,他没想到罗云门这么快就出手防卫了,随着这种惊讶感袭来的还有一种脱离掌控的恐惧感,他有些担心自己安排去刺杀萧长琴的那批手下……
两方交战,在青园里展开了厮杀,但是很快,汪致北的疑虑恐惧就变成真的了。
就在刀剑相搏声中,忽有马蹄声急速袭来,最刺耳的是,随之而来的罗云铃声!
整个青园在一瞬间被晚来的这批罗云门细作包围,汪致北在拼斗中听闻墙壁倒塌声,一回头,青园大门已破,身穿白衣骑红棕高马的罗云门掌门飞骑驰到眼前,掀起的尘土一时蒙住了他们的视线,待尘土落下,他看到了苏景宁带血的白衣,还有那张冷峻的笑脸。
汪致北紧急发出哨令,召在场的万朝宗细作放弃计划迅速撤退。
他能够猜到罗云门完全是有备而来,他们带的人绝不止眼前这点,自己已经落入了罗云门的埋伏之郑
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还能有条不紊地组织突围撤退,这个人就是王典无疑了。
苏景宁的目光锁定了他,飞身下马,亲自拔剑向他而来。
缠斗中,万朝宗细作为了保护汪致北大数皆折了命,受赡为了不拖累同门不被活捉也都服了毒药自尽。
见情势危急,两个在原地待守的万朝宗细作不惜暴露自身位置,开始放箭,几个罗云门细作不慎中箭,混战中,秦凤歌与项歌都开始抵挡流矢,给了汪致北他们一点宽松之机,他们趁此机会反击突围。
外面包围的罗云门细作迅速找到放箭的人,然而在罗云门下手之前,那两个人就拿了各人箭筒里的最后一支箭,同时插进对方胸膛,没有半点犹豫。
汪致北趁箭矢打乱罗云门战术的时候,放出烟雾弹,扰乱众人视线,自己则直向萧长青而去。
苏景宁迅速阻拦,汪致北功夫不是很高,但是擅长用暗器,在与他们相斗时,放出一排毒镖,罗云门细作们自然可以抵挡,然而却因此松散了对他的围困。
屋顶上飞下两条带勾的绳索,一瞬间勾住汪致北的双肩,将他一把拉了上去。
汪致北一般行刺杀任务都会留退路,有组织有秩序地进行,也正是因为这份谨慎救了他很多次。
这次也是这样,汪致北在一众罗云门细作的眼前被救走……
但是这一次,他终没能得逞,就在绳索迅速往上拉走的时候,苏景宁没有只是含恨地看着,她一个快步向马匹奔去,一脚踏上马背,由此借力,向上一跃,腾空两丈高,一个飞镖掷去切断了两条绳索,汪致北哓落地,秦凤歌与项歌立即将他拿下,钳制住他阻止他自杀。
因为绳索的突然断裂,那两个救汪致北的万朝宗细作身体失力,也从屋顶滚了下来,被罗云门细作拿住。
大局已定,苏景宁才稍微缓了口气,召出包围在四周的细作收拾残局,她则向汪致北走去。
萧长青艰难逃生,这会儿镇定下来,看着这满目疮痍满地鲜血的青园……
苏景宁扯掉了汪致北蒙面的布,与他正面相对,“你就是王典吧?”
王典怒瞪着她,轻蔑地一笑:“不,我现在是汪致北。”
“哼,不管你是王典还是汪致北,今晚你都是失败者。我可以告诉你,你派去刺杀萧长青的人一个也没逃脱,全死在九方街上了……”苏景宁还他一个致命的打击。
王典一听此言,果然崩溃,发狂地对苏景宁怒吼起来,他目眦尽裂,满面血泪:“好啊,好啊,你赢了!昭明公主!但是你们南晋注定是输!你今日杀我一个王典,然而长安城中还有无数个王典!包括你们南晋的人中,不知有多少个王典!”
苏景宁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是,她也怒了,她很气愤,因为她知道他的是真相。
秋风中,血腥味浓,他几乎被掐到窒息,仍旧一直瞪着苏景宁,似在恨组织刺杀罗云门掌门那一晚万般不该失手。
苏景宁泄完愤就松开了手,脸上挂着笑,“放心,我不会杀你,你对我们罗云门作用还大着呢,你放心,罗云门会一直养着你,会让你尝遍我们的各种刑罚,用一切方式撬开你的嘴,让你出更多的真相……”
“哈哈,别妄想了!”他仰大笑,“你以为我就会这样束手就擒?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我计划周密,每一次都给自己留下后路,布好重重防线,可是你知道我的最后一道防线是什么吗?”
他现在被罗云门细作钳制住,想自杀都不能,更别谈反击潜逃了。
“最后一道就是灭口……灭自己的口……”苏景宁退后一步,兀自低语。
只有细作最了解细作,她虽然要生擒他,却也明白,像他这样的高等细作就算是被俘虏也不会透露一个字的,就算罗云门有千万种方法折腾得他生不如死,他也很不可能背叛万朝宗。
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看他,眼神中已不再是傲慢蔑视,多了几分看同类的敬意。
苏景宁手一扬,示意他们放开他,秦凤歌和项歌犹豫不解,最后还是放开了。
她从地上捡起一把北梁细作用的匕首,交给王典,面无表情地:“咬舌太痛了,也很不体面,本掌门赐你一个体面自尽的机会,你去吧。”
汪致北脱离钳制,看着她手里的刀,如果是平时有如此机会,他一定会把握最后一点力气拿刀向苏景宁刺去,可是此刻,他看着满地的万朝宗细作尸体,想着九方街上那么多死去的同门,他心里只有深深的愧疚。他知道自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此时任何方式都不可能减轻他的罪过了,只有一死……
“多谢!”他低头含泪,接过那把匕首。
罗云门细作以为苏景宁是在试探他,就在他接刀之后护到了苏景宁面前。
但是,他只是向前走了几步,跪下,向满院死去的同门重重地三拜,声音嘶哑,“兄弟们,且等我一步,我这就来了!”
然后他又反身,朝向北方,一抬头,不见北方故城故人,只知道空中那轮月亮,皎皎月光,此时此刻,也普照着北梁千万臣民……
他朝北三拜,一拜国,二拜君,三拜万朝宗。
他想,“这辈子将大半生都挥洒在了异乡,下辈子但愿能终老在北国,但愿吧,但愿来生还作北梁人……以偿今生罪过……”
闭眼,用力挥下白刃,冷铁入胸膛,溅起万丈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