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猎人中泛起了一阵细小而嘈杂的喧哗,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为什么这里还有个汤至?到底孰真孰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为何泉笼猿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来?
“很久不见了,小猴子。”这位自称汤至的男子声音可怖,语气却非常温柔,不过他的招呼并没有得到同样的回馈,泉笼猿恶狠狠的说道:“你已经死了!”
说罢,她改正道:“你该死了。”
汤至又往前走了几步,被泉笼猿急声制止后才停住,他举起双手做无奈状,说道:“我的信仰救我了一命。”
“那是异端!”
“好吧,好吧。”这个自称汤至的存在耸肩更正道:“我异端的信仰救了我一命,让我重获新生。”
此时,余无插话进来,说道:“你是汤至?”
汤至用那双冒着蓝火的眼睛看向余无,说道:“不死人,在质问别人身份前,你该先报上身份。”
“……”余无心想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弄清楚状况才是,他只能说道:“我叫余无。”
他探出的灵识被汤至轻而易举的阻挡了回去,余无能够感受到在这方面眼前的汤至要比他强大得多。
“你的老师…”汤至迟疑了一下,说道:“难道没有告诉过你,用灵识窥探别人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吗?不过既然你是个不死人的话,我也不觉得意外。”
“……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懂得别克派的咒术。抵御是吧?我没感觉错的话。”
“你的确这样对我说过,如果你是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的话。”
“哈。”汤至笑着指了余无一下,说道:“你们这群幸运的家伙,竟然遇到了他还活下来。嗯…为什么呢?难道是他吃饱了吗?”他说着就真的开始思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他思维跳脱,还是已经被蓝火影响了思维。
最终他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说道:“先跟我进来吧,我想你们肯定有很多问题。”
说罢他就转身走向了总部内,一位猎人此时询问泉笼猿该如何是好。后者恨恨,无力地说道:“跟上去。”
留给他们的选项不多,就之前的结果看来,无论是进攻还是撤离都不是一个有效的选项。现在多出了第三条路来,虽不知结果如何,起码要比在这里愣着,进退两难要好。
这位冒着蓝火的汤至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一行人跟着他前进很快就来到了总部的会客厅内。余无一路上观察多许多生活的痕迹,一些墙壁有被火焰焚烧的痕迹,并且这些痕迹看起来是刻意为之,与札记上的咒文很相似。
落座,汤至指着一旁的酒柜说道:“不要客气,自己拿就好。”
说罢,自己就取出酒瓶吨吨吨了起来。看着他大口畅饮,那位刚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猎人还真的去酒柜中取出了一瓶酒来,顺带着还拿了好几个杯子。
“要从哪里说起呢?”汤至自问自答道:“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个弱不禁风坐在轮椅上,身边还跟着个好看小姑娘的——汤至?”
见无人反驳,汤至就继续说了下去。
“理论上来说他也是汤至的确没错。他拥有我…一些记忆,以及原来的躯壳。”他指着自己的身体,说道:“现在这一副是崭新的。”
“我们需要这里的武器和装备,特别是大炮…”泉笼猿完全无视汤至的话,径直提出了自己的诉求,说道:“…然后放我们离开。我们没工夫知道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的。如果有,我们也是来杀你的,不是和你闲聊的。”
“哦,小猴子,你还是谨遵着猎人的守则吗?「不要尝试去理解猎物」”他吨吨吨了一口,“教会都要放弃猎人了,你干嘛还抱着这些无用的规条不放。”
“而我会让教会后悔!”
泉笼猿用力的反驳着,一失平日的冷静。
他们这次的对谈无异于在猎人间投下了一枚炸弹,如果他们的理解能力没有因为刚才的战斗而出现问题的话,那代表着面前的两个人竟然都「已知」了猎人会被摒弃掉这个事实!
“头目!”
“头目!”
“…”
一阵喧哗,泉笼猿喝止道:“你们这群人清醒一点!我们从来都不是为教会卖命!就算教会真的放弃我们了,难道我们就真的无用了吗?”
汤至此时拱火道:“不然呢?有了护教军的教会甚至可以取代国王的位置,干嘛还需要你们这群多余的猎人。放弃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你们最可能的下场难道不是被清理吗?”
“你!”泉笼猿刚想反驳,就被余无给制止了,他说道:“请你继续说下去,汤至先生。”
累积多时的复杂情绪终于爆发,女猎人心里的那道堤坝被死而复生,已经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之为人的汤至击垮。从汤至口中的说辞能够听出,两个人过去场景有接触过,且程度还不浅。
汤至吨吨吨,翘着双腿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要从何时说起呢?”
“就从我知道猎人要被放弃时开始好了…”
故事的开始,是汤至因讨伐亡者而伤到了脊椎,导致下半身瘫痪。无法继续猎人工作的他,向当时的亚楠城牧师递上了辞呈,卸下了自己猎人头目的任职,并且,他还提出要让野马青铜成为下一任的头目。
——野马青铜对此表示毫无兴趣。
他的辞呈被应准,提名却被牧师给否决掉。不解的他多次询问后被牧师告知,教会有了裁撤猎人的打算。随着「无瞳之眸」和「宁静乐章」的组建,猎人的即将步入历史。
顿时,拖着残躯的汤至内心信仰瞬间崩塌,他无法接受自己等人被教会摒弃的事实。他提出了抗议,表明了立场,还是被无情的驳回了。牧师用了一个很例子说明情况,那就是当新的枪械出现时,旧款被淘汰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于是,老猎人汤至推着自己的轮椅,带着自己的老枪回到了家。家里,妻子因为患病而奄奄一息,爱人逐渐憔悴的面容和无法挽回的生命,让「服从」了数十年的汤至体会到了极度的疲惫与绝望。
没过多久,妻子因病去世,在举办完丧礼后,汤至留下了一封类似遗书的书信后消失在了亚楠城内。又过了一两年,在一次对异端的突击中这位老猎人再次被发现,不仅是他,就连一些退休的猎人也在场。其中一个在对峙中突然异化,身体被一头如蛇似蛙的黑色怪物破开。趁着猎人和他对战,异端们成功脱逃。
这件事被教会得知,许多资深的猎人也随着书信与流言迅速知道了这件事。教会派遣了人手去抓捕他们,也有更多猎人的下岗离职,与其同时,猎人总部也停止了招收新的猎人加入。
又过了半年时间,汤至被发现死在了下城区的旧宅中。在他身边的还有一具做工精致的人偶。他死时那具人偶被他抱在怀里,老猎人的面容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两行泪水还未干透。
他,还是得到了一个体面的丧礼。教会没有追究其责任,知情的人闭口不谈,不知情的抱着无尽的怀缅参加了丧礼,为他祈祷安息,能够回到来时的归乡下。
本来,本来事情该是如此的。不过,随着汤至的揭秘,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又再次铺张开来。
在汤至留下遗书后,他是想找个地方安静的离去的。那时的他失去了生存的希望。他不想让宅邸染血,这样会破坏他与亡妻在那里生活过的美好回忆,更会让房子染上凶宅的名号。
他不想这样做。
就当他准备吞枪自尽时,异端们找上了他,那个双眼冒着蓝色火焰的人像是他通晓了他的一切,将一件件伤心事道出,之后应允自己有能力让他的亡妻复活,掌握真理的他将取教会而代之,让猎人们重新守护亚楠。
可能是人老了,糊涂了,又或者是绝望中的毒药也甜美如甘泉,他竟然没有一枪崩了这个满口胡言的异端,反而低下了他曾经高昂的头颅,背弃了发过的誓言。
既然教会都不要我了,我为何还要守着他们的规则。
疯狂的希望,难道就不是希望了吗?
研读异端的经典,学习疯狂的知识,这位拥有着别克派咒术功底的老猎人在这条旁门左道上飞速进步着,他的大脑恢复到了年轻时的灵活、清醒。同时,早就清醒过来,深知自己错误的他,仍选择沉醉在智慧与力量的荒诞梦境中。
接下里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或者说片段汤至没有继续讲下去,应该说当时的他失去了很多东西,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已经成功了。只知道他某天抱着一个精致的人偶,推着轮椅回到了旧宅。
他重新发动了钟表的发条,然后他倒数着,倒数着生命最后的时刻。
他死了,
也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