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身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度，噗的一声，稳准狠地刺入铁爪鹰的鹰眸。

像按下了集结的开关，原本更远处的鹰群忽然加快速度，不过眨眼，已在三人头顶盘旋。

那只失去了一只眼睛的铁爪鹰，则在鹰群的保护下，俯冲而下。

苏晴拉开满弓的瞬间，耳畔接连响起端木鸿和乔念的声音——

“师兄，救我！”

“别怕，我在！”

几乎同时，苏晴感到脚下这峭壁的土石在松动，不等独眼铁爪鹰俯冲而下，被唤来的鹰群更早飞停，尖锐的巨爪纷纷抓向峭壁，三人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然塌陷。

苏晴心下一沉，暗道不妙，身体随着滚落的山石一起下坠。

不行，这么掉下去，不摔死也会被后面掉下来的石块压成肉泥。苏晴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抓住时机用脚蹬住身侧的一块落石，借力使劲一荡，在荡到接近未坍塌山体的时候，她用已从袖口取出的飞刀猛地扎在峭壁上，生生停住。

她以飞刀为着力点，挂在峭壁的边缘，钟摆一样来回惯性地荡了荡，终于停下。

头顶依旧有大大小小的碎石滚落，脚下是万丈深渊，铁爪鹰的啼叫明明就在那里，却始终没有再靠近。

渐渐的，不再有碎石，啼叫也销声。

重新安静下来的空气里，苏晴闻到了泥土翻新的腐朽之气，听到了瑟瑟虫鸣，和她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细碎的土渣子，从指掌下的刀锋边缘滑脱而下。

苏晴的冷汗被一下子激发出来，她很清楚，这块峭壁马上就会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而坍塌，如果不想掉下去，她必须马上行动。

而这是整座峭壁的半山腰，往上爬不可能，往下深不见底，只有往旁边挪动。

所幸，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有一处洞穴，苏晴咬咬牙，用脚蹬着峭壁，快速松开，整个人再度摇晃起来。

在接近洞穴的刹那，她松开手荡了过去，快速攀住洞口的边缘，在一阵皮肤摩擦出血的疼痛下，她艰难地爬了上去。

等她跪坐在里面大口喘气时，才发现双腿已经软绵绵的只剩下神经不受控制地在抖动。

双手掌心面蹭得血红一片，冷汗也打湿了并不纤薄的红色衣裙，总之身体里没有一处感觉舒坦，可整个人却感到无比舒坦。

这大概就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苏晴歇息片刻，让虚脱的身体动了动，从跪坐变成趴在地上，探出脑袋朝外面望下去。

铁爪鹰的声音已然消散，想必它们都飞远了。

落石也停了，只有风声呼呼地吹过。

苏晴冲着峭壁之下的深渊喊了两声，她知道，这个高度，端木鸿和乔念摔下去，只怕留个全尸都是妄想。

果然，她呼叫了两人的名字，无人应答。

她闭眸，忧伤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是她间接害死两个人的吧？如果她不急着出寨，端木鸿就不用做向导，他对这条路并不熟，也是在拿到面具男的指令和地图后，按照地图所示带路的。

如果不是为了给苏晴带路，面具男派出了最擅长寻路的端木鸿，那小师妹乔念也不会偷偷跟出来，一时冲动惊动了铁爪鹰。

看来这场危机的根源，正是苏晴。

就像海湮族的灭顶之灾，也是源自找寻苏晴的锦天，意外触发了困兽谷深处那道尘封的封印。

那毁天灭地的力量，若不是海湮族牺牲了自己，只怕整个天地都得为此陪葬。

想到这里，苏晴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她的到来，看似无足轻重，蚂蚁一样渺小的个体，竟也能搅起天地风云的改变。

“呵，你是在哭吗？这有什么好哭的？不矫情吗？”

一道女声忽然响起。

苏晴的“本我”吓了一跳。

因为，这声音正是她自己发出来的，不过不是“本我”的意识，而是身体再度自动按下按钮转动后，占据身体使用权的“女特工”所思所讲。

一股绝处逢生的求生欲，瞬间在头脑里膨胀开来。

她得活下去，锦天等着她救，整个海湮族等着她救。也不知骆玉锵回到过去了吗？

苏·特工·晴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降低了的声线低沉地对自己道：“先活着出去再圣母吧！”

苏晴“本我”听着这干练得仿佛没感情的调调，由衷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忽然好奇地问出声音，“我，我好像能感觉到你，也能感觉到自己，你好像是第一个能和我同时主导身体的自己。”

“你是说我很弱鸡？比之前觉醒的那些废物灵魂弱小，所以不能完全压制你？”苏·特工·晴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满意，苏晴忽然心想，还是不要惹恼她吧，万一她狠起来掐死自己，这岂不是世界上最傻逼的谋杀方式？

“自己杀自己玩？无聊！”苏·特工·晴不屑地嗤了一声，又道，“走这边，然后，闭嘴！”

苏晴乖乖闭嘴。

因为，走了一会儿之后，她在感叹这洞穴四通八达绕晕你没商量之外，也深深地明白，找到正确出路的只有苏·特工·晴。

“很好，保持住，清空脑内白痴活动的话会更好。”

苏晴听着这声音，觉得她不应该叫苏·特工·晴，应该叫苏·特工·自以为是·毒舌晴。

“白痴，我们共用一个身体，你的心里活动我都知道，别再让我骂自己白痴了好吗？”毒舌晴的请求听起来都很毒舌。

苏晴翻个白眼，“你行你厉害，什么都听……”

“你的”二字没来得及说，苏晴忽觉脚下踩空，随即坠落而下，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她忍不住吐槽，“这就是你带的好路，装得好逼？”

回答她的只有下坠时耳边呼啸的风。

毒舌特工晴呢，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要怪就怪身体的按钮太过自动化，按下去弹回来都不用通知的。

苏晴松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这离她自己挂掉，也没剩下几米的高度了吧？

……

同一时刻。

海湮族。

汹涌了几个时辰的沧海终于归于平静。

像一条发怒的巨龙终于安静下来，电闪雷鸣的夜空也渐渐敛起锋芒，在白昼即将来临的前一刻，销声匿迹。

有一道影子在最后一道电闪中落在海面之上。

如果此刻有人目睹这一幕，一定惊叫出声。

只见这道影子现身之后，竟是一辆马车。

马车怎会在海面上行驶？

可此时此刻，这辆马车确确实实在海面上行驶。

不仅在海面上行驶，竟一点一点没入了海面以下，不过眨眼，已遁入海底。

那座几个时辰前，还灯火通明，人来熙攘的海底城邸，这一刻，死一般沉寂，连鱼类都仿佛陷入了昏迷。

整个海湮族和其中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甚至连海水都停止了流动。

唯一在动的东西，除了刚刚驶落的马车，就只剩下大殿中央一枚硕大的白色玉蚌。

它在以极其缓慢但有规律可循的幅度渐渐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