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似乎有愈吵愈激烈的架势，立马有店小二前来维护。

而此时台上说书先生，也拍响了惊堂木。

“还请诸位安静！老朽，这就为你们想接下来的故事。”

大堂里的谈论的人，逐渐歇了声儿。拎起茶壶，倒杯茶，喝两口润润嗓子，那架势似乎比说书人还要费劲儿。

第二幕

“我骑着我的大马呀，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回到了皇帝赐给我的宅院。”

“当时我在殿堂上是多么的高兴，又是多么的忐忑呀！”

“我想着我有了一处宅院就能将她接到我的府上。可我又担心，日子迟了两日她是不是就嫁人了。”

“倘若我当时再大胆一些，穿过人群，去找她，结局是不是会不同？”

可他不是个年少轻狂的人了呀！知道这样做，不仅是他的前程，还有那姑娘的名声，都毁了！

那他还不如当初在那棵桃树前就拉着她的手，私奔。

后来他日日路过她的门前，给了银钱收买门房，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她的消息。

“可我不知道这样也会害了她。”

那赌坊掌柜的儿子，不仅人有缺陷，性格还极为的阴戮，日日以折磨她为乐！

“我揣着皇帝赏赐下来的金银。想要去赎她。”

“可能赌坊掌柜的儿子不仅要我的金银，还想要我留下我的右手。”

“那一刻，我犹豫了！皇帝不会要一个没了右手的状元，而我没了右手，保护不了她。”

“我见过太多底层人的穷苦，我十年寒窗挣扎这一生，为的就是摆脱，而不是重蹈覆辙。”

她看出了他的犹豫，也明白他的担忧。

“她拼了命地朝我摇头，大声喊让我照顾好她的父亲。”

“随后就一头撞上了树。”

“那股决绝是我和赌坊掌柜的儿子都没有想到的。”

“赌坊掌柜的儿子，想来是已经习惯了。仅仅是皱了下眉头，就吩咐下人将她拖去葬了。”

“甚至还问我还要不要买她。”

“那一瞬间。我见到了我平时，还没有想象过的悲苦。”

“我开始痛恨自己的贫穷，痛恨自己的身份，哪怕我已成为了状元，依旧保护不了她。”

“可我还是出了银子收敛了，将她葬在了一个向阳的山坡上。”

“我为她种了一棵桃树。”

“有一年春天我去看的时候，那桃花朵朵，皆是当初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每一朵桃花都看着他。

“我孤身一人来到京城，无依无靠也无牵无挂！”

“仅凭着我这股不怕死，不要命的精神，皇帝就看中了我。”

“从此青云平步，年仅三十有五，就一跃成为了最年轻的丞相。”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完全没用吗？也不是！

他唯一的一次滥用私权，就是举证这赌坊，非法贩卖人口后，向皇帝告密言:这赌坊，有通敌叛国之人在其中流走！

“当我看着官兵踏破他家的门时，我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畅快。可我又不畅快，因为我看见那赌坊掌柜儿子的儿子，看我的眼神，想起了我当初看他爹。”

“后来，我卸下了，我丞相的职务。”

“我将那山坡都种满了桃树，妄图希望像那时所想的一样，她化成桃花一般的精灵前来寻我。”

“满山遍野的桃花呀，每至春日，娇颜奢羞，不过短短五六日，就化作落红，碾香成泥。”

一老朽见了，曾感叹道，这世间的情爱呀，大抵如着桃花，总是有那么多的风吹雨打。

娇颜不胜却，满目桃红不及一颦一蹙一娉婷。故有人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老朽无儿无女，孤人一个，曾经在京城的时候，有幸受过这丞相的恩。见他实在是颓唐至极，竟也落户在这桃花林中，酿酒日日与他对饮。

酒气渗入着桃花林中，连人都变得微醺。

不少游客前来敲门询问，桃花是否酿酒了。

“他们哪里知道呀，不是这桃花酿了酒，是这桃花醉了呀。”

后来老朽逝去，当年的坟茔旁，再添新坟。

“无人与我对饮，再也没有酒气飘散这桃花林。我开始学着将桃花树上的花，一朵朵放入这酒中。”

“闻着清冽的酒，一天天变得醇厚。”

“每一年春天我都将桃花酿酒，置于这漫山遍野的桃花林中，我想着，芸娘在地上也能闻着吧。”

“我后来才知道啊，那老朽原来就是芸娘的爹。曾经的赌鬼走了，徒留我一个酒鬼。两人呀，都是害惨了芸娘的人。”

“每年春天，不少城里的人都来这桃花林中游玩，我亲眼看见少年将桃花折下来，至于那姑娘的鬓间，真正应了当年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我怕芸娘一个人见了会不开心，于是我日日提着酒啊，坐在芸娘的坟茔旁与芸娘对饮。”

世人皆道我像是一个酒疯子，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去搏，在这儿守着一片林子。可又想进我这桃花林中，遂不敢明说。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这浮世都对他没有了意义。

他自十岁那年，爹就在打猎的时候，死在了后山上，连尸骨都没有敛到。

娘在第二年就改了嫁。

他上无祖父祖母，成了娘的拖油瓶。

九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尝过糖的味道。

后来娘实在是嫌弃他，就将他送去了村口的一个老鳏夫(guan fu)门前，老鳏夫年轻时是个秀才。

每日等他把农活干完了，老鳏夫就大发慈悲，让他将他以前的书拿出来读。

可老鳏夫脾气实在是不好，一有不顺，动辄打骂，他的身上，长年累月没有一块儿好肉。

所以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恨他，还是不恨他。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又过了快十年。

老鳏夫终于离世了。

他揣着用一年时间，上山打猎得来的银钱，踏上了进京的路。

可谁知就在二十岁那年，那桃花树下的姑娘，竟将她吃酒得来的喜糖给了他。

那小小的一颗糙糖，像是滋润了他过去的十年。

可是这悲苦，又哪儿是一颗糖能改变得了的呢？

在故事的最后，说书人吟了一首前朝诗人的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记得五陵豪杰墓，无酒无花锄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