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离开反山,同凉城乘船前往良渚那日,楚离记得唯安提过的五大氏族其中之一就有南氏。
关于这个世道,她不知道的还有太多太多,只能跟在凉城和唯安身边慢慢了解。
“南氏是苍梦城势力之首,也是昭国五大世家其中之一。每年南氏都会在苍梦举行一场百祈宴,为南风师祖贺寿,适时便会邀请各大势族前往。”唯安知道楚离并不了解实情,所以耐心的继续说下去,“南风师祖已到了垂暮之年,现下南家是南洛夫人掌权了。”
恭贺寿辰,本是喜事,楚离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唯安会一筹莫展。
莫不是一场鸿门宴?
“再者,前日公子命人从凉府接回了凤凤,多日不见公子,凤凤怕是要闹了。”
楚离想起了那个总爱粘着她的小丫头,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
“况且......”唯安拧了拧眉,“公子母亲的身体,只有公子最了解。”
楚离听着,并未多问,她记起来之前凉城提到过自己的母亲。
俩人都没再说话。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风景逐渐只剩轮廓。
“进来。”
听见声音的楚离回过头,看见轿子里的凉城用一只手撑开了帘子。
楚离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钻进了轿子。
轿子内,楚离沉默的坐在同样沉默着望着窗外的凉城身边,她转头看了看他,有些懊恼。
把自己叫进来,又这样坐着不说话。
搞什么。
“唯安同你说过南氏了吧。”过了半晌,凉城轻轻开了口。
“嗯,略闻一二。”
“到时各大世家都会赴宴,还是同先前一样,跟在我身边就好。”
“我......也去?”
凉城的视线从窗外移到楚离的脸上:“嗯,我带你去。”
“那......凉氏也会去吗?”
凉城知道楚离担心的是什么。
他看了楚离一会儿,然后笑了笑:“他们不会再对我做什么了。”
楚离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大雾弥漫的眼睛无神的盯着他。
“还有顾虑,是吧?”凉城稍微向楚离的方向侧了侧身。
“嗯,你什么都不让我做,就让我跟着,我会慌。”楚离很诚实的回答。
“你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凉城看着楚离,“第一件是跟在我身边,第二件事就是保护我。”
楚离看着凉城,没说话。
“这次回凉氏你也看到了,我并不是讨喜的人,不只是在凉氏,在哪儿,我都是。”凉城又望向窗外。
本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凉城平静的说出来,难免会有些奇怪。
但楚离一点儿都不觉得。
因为这样的感觉,她比谁都要清楚。
“巧了,我也是呢。”
“这次的祭礼,就算你不在,花绝不在,我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楚离本来看着窗外的视线一下子转到了凉城身上。
大多数的时候,凉城的表情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会沉默着不说话,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和他的表情一样,波澜不惊,温和平静。
所以很多情绪复杂,或者是让人大吃一惊的话从凉城口中被平淡的说出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他无所谓的感觉。
他什么都无所谓,受伤无所谓,被害无所谓,被人肆无忌惮的指着鼻子说难听的话也无所谓。
就是这样的感觉。
但是真的无所谓吗?
这是楚离此时看着凉城的侧脸,在思考的问题。
也许不喊疼不喊累,旁人便也觉得这个人,是真的不疼不累吧。
“嗯......”楚离明白凉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天花绝给凉陌看的,带着琥珀台云纹的秘笈,以及很多的巧合,楚离都看在眼中,心里也明白。
虽然凉城没说,但她知道,那个秘笈,绝不是凉城传的。
借刀杀人,漂亮。
但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凉城也对此没再多谈,他似乎并不想让自己太过了解关于凉家的事。
于是楚离也默契的没再多问。
“所以,难免会有心存歹心之人对我起杀心,所以,保护我,也是你的任务之一。”
“了解。”楚离看凉城盯着自己没反应,又点了点头。
凉城没再说话。
轿子内的空间很是狭小,两个人挨着坐,不说话的时候,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而且天色已晚,光线有些过暗。
楚离微微起身,将轿子两侧窗户上的帘子都放了下来,然后点燃了轿子侧面壁上的烛火。
轿子里瞬间明亮起来。
“此次回云夜,好好养好身上的伤。”凉城再次交代了一遍。
说这话的时候,凉城是看着楚离的,他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很柔和。
楚离侧头看了凉城一眼。
因为距离有些近,她便迅速的又转过头来,眼睛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该看哪儿,于是只能直直的盯着轿子帘发呆。
“哦。”
“养好了身体,才能保护我,对吧。”
“啊。”楚离感觉自己像一台无情的回答机器。
但楚离的余光发现,凉城好像一直这么看着自己,也没动。
自己脸上是有花儿么?
她有点儿后悔把帘子放了下来。
好在这个时候车马经过了一个并不大的小村落,村口是一个不大的小驿站。
唯安担心凉城的伤经过长时间颠簸,会有影响,于是提议先在驿站歇歇脚。
谢天谢地。
楚离感觉自己的脸马上就要被盯出窟窿了,她逃命般一掀帘子就跳了下去,还差点儿没卡了个跟头。
唯安将马牵到马厮之后,三个人便进了驿站,坐下来要了几个菜和一壶温酒。
三个人面面相觑,开始了一如既往的沉默。
“嗨,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去过似的。”身后的一桌突然有个人大着嗓门喊了一声,显得很是突出。
“这整个昭国去没去过的咱先不说,谁不知道这南家的祈日宴?”另一个人也大着嗓门,两个人跟比赛似的,“诶,况且啊,我还真去过。”
“你就吹吧,这南洛夫人邀请的,可都是各大世家的名门子弟,你算哪根葱?”
楚离将凳子悄悄往前挪了挪,生怕待会儿身后那桌打起来,溅自己一身血。
“不过啊,我听说这次,锦氏也会去。”那个人稍稍把声音压低了些,不过还是能听见。
“嗨,你不光会吹,你扯皮也......”
“真的!”那个人嗓门又大了起来,扯着嗓子证明自己的话很具备真实性。
然后是一小片的沉默。
“不会吧......西梧已经退隐多年,怎的这个时候会露面?”
“这昭国一日无主,况且这百祈宴什么个意思你还不知道?谁不想抢个大头干......”
“当年楚氏被灭,锦氏出了那么个毁天灭地的大逆贼,凉氏凉暮的七儿子凉城也与那逆贼狼狈为奸,背信弃义,我就不信锦氏还敢露面!”这人好像是说激动了,还拍了下桌子。
“你懂什么!”楚离感觉这俩人都要把嗓子吊到棚顶了。
紧接着那个人把声音又压低了点,但其实并没有很小声:“你口口声声说的这俩逆贼,现如今还不是一个贵为无人能及的琥珀台掌主,高高在上,一个又是无人敢惹的反山王陵鬼面蛊王......”
她有点儿尴尬的瞄了瞄一旁的凉城,但这位哥无动于衷,低着头小口的嘬着酒,一副这世界无我的状态,很是悠闲。
楚离又看了看唯安,发现唯安好像也不以为然。
看来应该是习惯了吧。
逆贼。
嗯......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位哥身上又多了一层标签。
身后那桌从楚离他们开始吃饭到结束,一直都在高谈阔论,而且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好像谁声大谁有理一样。
如果放在现代,碰见这样的人,楚离一定举荐他们去最强演说家栏目组。
还不要举荐费的那种。
一开始楚离还挺别扭,后来也慢慢习惯了。
她也慢慢能理解凉城为什么能练就一身如此处事不惊的本事。
吃过饭后,楚离本以为会在此住下,唯安说此次时间紧迫,也只能连夜赶路了。
歇的差不多,唯安又要了一壶温酒和一些小菜,提上之后,便牵了车马,三人继续一路向南,驶向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