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齐轻手轻脚地走进宿舍，带上门，他就着湿漉漉的衣服爬上了被窝。

操场上的音乐声若隐若现，扰人清梦。

以姜齐的耳力，他能听见楼上传来的脚步，以及极有规律的六段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轻轻地敲门。

姜齐扯了扯衣服，湿透的衣服极不舒服，他又扒在床沿看了眼还在睡觉的秦臻，翻来覆去闹出响声，看到她毫无动静，才利索地翻下床，拿了另一套鹅黄色的衣服去了浴室。

秦臻的呼吸在他离开的那一瞬加重了许多。

她感受到了不安，梦里的场景再现仿佛让她重新变回了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自己。

-

“姐姐。”

秦臻感觉到自己握着只娇小的手。

“姐姐你慢点，嘉嘉跑不动了。”

身后是源源不断的喘息，幼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慢点，再慢点……

秦臻的意识并没有完全依托于梦里的自己，这也意味着她没办法改变最终的结局，哪怕是在梦里。

“啊！”

身后的人摔倒了，秦臻马上回过头。

“没事吧，嘉嘉？”

她急迫地问道，一边问一边向后面望去。

这是一片荒山野岭，她们正位于半山腰上，周围虽廖无人烟，但是秦臻知道，在山脚下会有县城，而县里有警察局。

“嘉嘉，来，姐姐背着你。”

秦臻背着秦嘉，即使她力气比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大很多，但是也不足以长时间背着和她差不多重的女孩奔跑。

“姐姐把嘉嘉放下来吧！”

身后的女孩乖巧地替她擦着汗水，秦臻咬着牙使力迈开步伐，听闻秦嘉的话，她摇了摇头。

“没事，姐姐还撑得住。”

“可是，可是这样会被他们追上的！姐姐先去找papa，papa会来救嘉嘉的！”

秦臻和秦嘉的父亲是缉毒警察，在她们眼里父亲就是超级英雄，一切坏人都打倒不了他。

“不行，要走一起走。”

背在身后的人第一次闹腾。

“姐姐，姐姐是嘉嘉的大英雄，姐姐要先走，大英雄要去搬救兵，然后回来打坏蛋！姐姐放嘉嘉下来！姐姐先走！”

秦臻踉跄了一下：“嘉嘉听话！”

“姐姐把嘉嘉藏起来，这样嘉嘉就不会被坏蛋发现了！然后姐姐去搬救兵，还有好多小哥哥小姐姐都在那里呢，姐姐说好了要做大英雄的，不可以食言！”

秦臻的手无力极了，她环顾了下四周，选择了一棵大树的后面将妹妹放下来。

捡起许多树叶铺在妹妹身上，她伏在地上，轻轻说：“嘉嘉听话，一定不要发出声音，姐姐会很快回来的。”

“好的，姐姐！嘉嘉一定会听话的！”

秦臻不放心地边跑边回头。

不要走！回去！带她一起走啊！

处于梦境里的秦臻发出呐喊，但是梦里那个幼小的她重复着过去发生的事。

……

“就在前面！”

秦臻带头跑着，指认着，她记忆力很好，更别提那棵树很大，等她跑到那里，灌木丛被锋利的东西切割，只余下一个被扒开的树叶堆。

秦臻有些恍惚。

“地上有血迹。”

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在秦臻旁边蹲下，他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折下那片叶子，看了看。

“你妹妹之前受伤过？”

秦臻摇了摇头，但是很快她又不确定道：“我不知道，她只是崴了脚，她平时很怕血很怕痛，但是她那时候什么也没说！”

秦臻说着说着掉下几滴眼泪，却还是尽可能地保持冷静地叙述。

带着眼镜的法医问道：“你还记得你们之前待的木屋吗？”

“记得的。”

秦臻被他抱起来，他领着警队，脚步不停地往秦臻指的地方跑去。

木屋出现在了视线中，秦臻挣扎起来，白大褂脚步微顿，示意身后的人先一步进去，他轻轻放下秦臻。

“你叫什么名字？”

秦臻有些急迫地看着持枪破门而入的警察，闻言下意识道：“秦臻。”

接着很快有人出来，脸色带着惨痛，对着白大褂轻轻摇了摇头。

秦臻不好的预感越演越烈，她撇开所有人，动作极快地串了出去。

木屋里，一团碎肉被扔在地上，和那些碎布片混在一起，秦臻全身的鲜血都凝固了，她很想欺骗自己这不是她的妹妹，但是当她绕开前门挡着视线的警察时，凳子上摆着的人头正面对着门口。

秦臻捂住了嘴，尖叫已经在喉咙处蓄势待发了，但是她没能叫出来，仿佛声音成为了表达悲痛的障碍，唯有无声的泪水才是真正的绝望。

身后的人弯腰捂住她的眼睛，但是那如影随形的噩梦一般的场景还是驻扎在了秦臻的心里。

秦臻哆嗦道：“如果我没有带着她偷偷逃跑，那些人就不会在抓到她之后恼羞成怒，嘉嘉她就还有活着的可能……”

白大褂接过寻找到的物证。

“it's a present！”

在看清白纸上写着的英文时，白大褂摇了摇头：“不，如果你没有带着你妹妹逃跑，死去的就是你们两个，这是针对你们父亲的一场报复，好巧不巧，我认识你们的父亲。”

“对方将所有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就连我回老家看望的时间也查清楚了，他们只是想让我来为你们收尸，然后借由我通知你们的父亲。”

“秦臻，你已经尽力了。”

秦臻摇头，哽咽道：“不！如果我没有抛弃她，她就不会被……！”

“嘉嘉说我是她的大英雄，可是，我还是食言了！我谁都救不了，除了我自己？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秦臻颤抖着，所有的懊悔都转化为了愤怒，对凶手的怒意让她难以忍受。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把红色的斧头，这斧头仿佛拥有着魔力，蛊惑着她握住，好像只要握住，就能给予她报仇的力量。

但是，秦臻克制住了。

她冷静下来，梦里的一切场景就都破碎了。

她拿起了斧头，但是心里无比清醒，还有闲心自嘲。

“我曾经被怒意操纵了半个人生，而怒意所带来的后果我也须得咬牙忍受。”

“仅剩的我漠不关心，最终我一无所有。”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为悲伤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