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满低着头跟着傅总管进了养心殿,心跳莫名奇妙的快了,她心底安慰自己:
她还没开始改命,司命笔下她的寿命还有一两年呢。
不管暴君为什么见她,单从傅总管的态度应该不是坏事,且暴君不喜胆小鬼,见了人,就算有心思肯定也没心思了,无事的。
见了“林妹妹”这样的好榜样,她学起来又有心得了。
她从下步撵就学着方才绿衣姑娘的弱不禁风,速度虽比那人快些,但进殿这一路,傅蒽忍不住回头五回,同时放慢脚步。
连于小满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做作。
……
帝泽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之下瞳中散去痛色,傅蒽进来:“陛下,于小主到了,就在外面。”
他一直轻捂着胸口,过了一炷香之后,才回过神问:“她来了?”
终于等到主子爷回应的傅蒽:“回陛下,是。”
傅蒽不敢提醒说,人已经候在外面一炷香了,主子爷宣的人,就是等上死,也不敢多说一句,况且才一炷香。
傅蒽得了授意,出去传话。
之后,殿中不缓不慢进来一人,低眉顺眼,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却双腿发颤,像一出声就能吓倒在地。
除了装扮,一举一动跟当初第一回宣她侍寝时一模一样。
是她。
于小满自认为演得入目三分,行礼时她也打算在语气上下文章,岂料还没来得及站定行礼,鼻尖一重,整个身子落入清寒的怀抱。
惊吓间瞥到龙袍,她顿时话卡在喉咙里,大脑一片空白。
喘不过气。
怀里熟悉的感觉让帝泽隐隐作痛。
有生之年,他还能再抱着她。
她没有魂飞魄散,她还在。
她真的还在。
幸好,璇玑老仙是她的师父。
等帝泽意识到怀中人力气全压上他时,他才不舍松开手,刹那怀里的人就往地上缩去。
他心一空,忙抱住她滑下去的身子。
人儿黑发飞瀑般飘洒下,秀挺的琼鼻,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嫩滑的雪肌如冰似雪,灿白的小脸上又夹着微红。
她头顺势一偏,靠上他胸膛,气息极弱。
他心一紧,要死了?
……
于小满做了一梦,梦见自己十岁的肉身站在琅琊山顶上,十岁凡人心智的她被狼逼上去,哭爹叫娘十分狼狈,哭得撕心裂肺。
她哽咽着记起来自己死了,死得极惨,血肉模糊,最后还被野狼吃了,剩下白骨。
“呜……”她低泣出声,睡在床榻上心绪不宁,昏昏沉沉没有醒来的迹象。
侍女娇荷听见声,忙到床边轻声唤:“娘娘?娘娘?”
见人没有醒,但低泣声消了,娘娘一定做噩梦了,娇荷拍了拍她的肩膀,似哄似框:“娘娘,没事,没事。”
“疼~”痴梦中,一身都是碎骨,痛遍四肢百骸。
“哪里疼?”娇荷关切问。
于小满睁开眼睛,浑浑噩噩的顺着声答,“满身疼。”
待看清人,她一顿,语中没了娇气:“你是?”
“奴婢娇荷,是陛下派来伺候娘娘起居的宫女。”娇荷退了一步,行了一礼,“娘娘稍等,娇荷立刻去传太医。”
“等等,”她下意识叫住娇荷,人停下了,她却大脑混沌,不知说什么,便问:“为何传太医?”
娇荷:“娘娘方才说全身疼痛……”
“不,不疼。”她是做梦,感官还记得以前生死一瞬的痛感,并不是真的痛,“方才做梦以为疼,不用麻烦叫太医。”
小事叫太医,不说奢侈,她这采女也没这脸。
娇荷摇头:“奴婢照顾娘娘,不敢稍有差池,请了太医,陛下问起来也能放心。”
陛下?
于小满忽然想到什么,双手摸上脖子,下一瞬又双臂交叉抱着自己身子,脸上泛起红晕。
她,她,是被暴君抱了?
不,是勒,勒断气那种。
……所以她梦到上次死的时候。
还梦到死无全尸,被畜生吃了,这不是暴君杀黄美人那样的结果吗,最后只剩下白骨。
定是因为刘嬷嬷讲得太细致,让她身临其境,补脑了自己那具肉身没遇见于夫人的下场。
“等等,”她突然又唤住娇荷。
刚要出去的娇荷又回走几步:“娘娘有何吩咐?”
“我,”她这回听仔细了,娇荷真的把她叫娘娘,而不是小主。
进宫的待选秀女应该被称为小主。
她,莫不是真的被暴君勒死了,附上他后宫某个妃子身上了?
不是说暴君还没有妃吗。
“我,你,”她犹豫间,一暼见到了铜镜,“无事,你去吧。”
娇荷伏身,出去了。
房间没了人,她朝着一方下床,到了梳妆处,看见铜镜的熟悉的面孔。
是于小满的模样。
还好,再换别人的身,她可能就要糟天谴了。
知了自己没有变,她打算等刚才的宫女带太医回来后落单时,好生问一遍来龙去脉,这“娘娘”的称呼未免古怪了些。
哪儿知还没等她离开铜镜山,娇荷便又进屋了。
“娘娘,您鞋还穿怎么就下床了?”
“你……”
莫不是打算不叫太医了?可方才的样子,明显是不听拦的。
娇荷倒是十分善解人意:“奴婢已经让人传话,太医稍等片刻就会到。”
娇荷扶上于小满的手腕,带她又回到床上。
“娘娘身子金贵,万不能惹了湿气,眼下入秋,更是容易着凉。”
坐到床边,于小满抿着的唇松开:“为何叫我娘娘?”
娇荷笑上眉梢:“奴婢的错,还没告知娘娘,您已经被陛下封为宁妃了,陛下登基后,后宫中第一位妃嫔呢。”
“宁妃?”
“是啊,陛下亲口封的,想必过几日挑一个吉时,就会来宣册文。”
这位分代表着殊荣,娇荷眼中带光,是真的替自己日后服侍的主子高兴。
于小满没从娇荷眼睛中瞧见害怕的神色,煞风景似的说道:“爬的高摔得惨,据说陛下宠妾都死得很惨,连身边的人也落不到好,你怎么都不怕?”
娘娘这脑回路有点清晰……抓得她正着。
娇荷被傅总管点来服侍的时候,听自己是贴身宫女的时候就吓昏过一回了。
身边的姐妹平白无故被祸及,走在路上都能出事,更不说去伺候暴君的美人了。
怎能不怕。
娇荷星星眼眸亮闪,老实交代,却也说得委婉,大概意思就是,不管在哪儿都提心吊胆,伺候宠妃虽是前路坎坷,但也风光无限。
娇荷说着说着,便觉得自家娘娘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以为娘娘是推己及人,想到自个儿,又想到以前的那些得宠的美人们。
“娘娘不用担心,陛下对娘娘跟对以前的那些美人区别犹如云泥,娘娘昏睡整夜,陛下便守了一夜,奴婢在旁瞧得真切,陛下想碰娘娘的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醒娘娘,还送来很多补药,说娘娘身子骨差,让奴婢们一定伺候好娘娘。”
一番话下来,她发现娘娘拧着的眉更紧了,娇荷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忽然心揪起来。
于小满内心惊呆了,她怎么不知道:“他坐在这守了我一夜,还摸我的脸?”
娇荷瞧娘娘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放下心:“嗯嗯,陛下对娘娘十分不同。”
于小满背脊泛凉,心底一骂,差点儿就把“变态”吐出声。
“娘娘福厚,傅总管说,也第一次见陛下把一个人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陛下对娘娘很上心,近处明卫边固定有二十,更不用提暗卫了。
饶了一会儿,于小满渐渐又想起一个疑问:“我为什么会成宁妃?”
她做什么了就成了妃?
又为什么是“宁”,巧合?
娘娘为什么被封妃,自己都不知道吗?
娇荷也不知道啊,她是直接被点来伺候的,来的时候就见陛下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娘娘。
看着娇荷不知如何解释的模样,于小满也想不出理由,归于单纯是暴君一时喜好。
“罢了,你先出去吧,我再趟会儿。”她神色淡淡,对这些瞬间失去了兴趣。
“是,娘娘。”
娇荷行礼退下,又听她吩咐道:“太医那边,让人回话不用来了。”
娇荷欲言又止,瞧娘娘的神情,最后应下。
房中安静下来,于小满用脚勾上被子,盖上身,翻了身,昏昏欲睡又睡不着,盯着床纱瞧着。
“于小满”跟暴君有这么一出吗?
她只记得两人有一次“接触”是在辰王府,那会儿暴君微服出巡到了辰王府,结果碰上女主跟“她”的闹剧。
女主三观极正,对婚姻大事是众多女子梦寐以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包容下辰王纳妾已经很了不得了,但有了“于小满”就免不了多事。
毕竟司命笔下多一个人,就是不同的故事啊。
尤其司命擅长爱恨别离,一篇篇岂是催人泪下可形容,人物个个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对错难分。
大概是因为一个发簪引发的闹剧,时隔多年,倒记不太清了,如今她自己成了“于小满”,不再站在女主的角度,好似一些事情“于小满”也没错。
她意识到自己想偏了,摇了摇头,回忆那篇书文上到底因为发簪什么来着……
女主跟男主定情的?还是男主送“于小满”来着?
罢了,反正暴君也不知,对啊,他不知到底发生的什么事,听了辰王府的后院辰王妃和自己赐的美人在闹事,直接隔着院说了两句。
“那是孤赐给辰王的美人?”
下人答:是。
“拖了杖毙。”
一个高高在上毫不在意宣判,一个伏身埋首心痛听旨。
“于小满”被暴君送给辰王不提,还不分对错的直接赐“她”一死。
紧要关头辰王救下了“她”,但已经挨了二十三大板子的“于小满”落了病根,心累成疾,未出多久就香消玉损。
啧,想起故事“自己”,她又忍不住感叹司命的脑瓜子。
辰王与辰王妃在一起两情相悦就好了呀,非要让辰王对“于小满”多了一丝在意,而“于小满”却不喜辰王,暗暗喜欢着别人。
而那个别人,还不是别人,是暴君。
这暗底下的搭不上关系四角恋。
一度让她揪心。
若不是从头到尾男主跟暴君都相亲相爱,她都忍不住怀疑“于小满”是个细作。
咦……她忽然心惊。
莫不是真是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