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对翎花院的喜爱之情不言于表,临近午时,狸子让人来催着用午饭时仍然意犹未尽,略有遗憾地随楚郩往饭厅走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楚郩突然问道:“很喜欢这里?”
林锦正眺望湖侧角楼,苍翠挺拔的树枝从远处檐角边伸展出来,像是张扬的舞者在用柔和的肢体诉说自然之美,亦像书法大家落笔有神,劲健遒媚,不激不厉。
听见楚郩的话,将目光收回,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道:“此处风景秀美,虽已是初秋,却不见半点秋意。”他目光又不自禁地落在廊下的花丛之中,柔声道:
“此处本是依山傍水,景致绝佳,即便建了楼阁庭院也只是在原有基础之上做了整改,不像都城内的各个府邸皆是人为建造,实在是失了灵气。”
楚郩眉梢微动,道:“说是带你出来选址,你若心仪此地,那此地便是你我的新府了。”
林锦喜不自胜,脚步微顿望着楚郩,见她并不是在说笑,不由喜笑颜开。
楚郩又道:“本想着此地在郊区,距都城远了你会不喜,既如此我这就命人去将‘翎花院’三字撤了,改为楚府。”
林锦微微惊讶,没想到她如此着急,不由问道:“你既不喜这院名为何不早早换了?”
话说到一半,林锦想起她说的那些话突然明白了,这里再像山林也终究不是山林,她怎么会被甘愿困在这里呢?
“你不打算在这里常住?......还是不打算留在都城?或者......”
林锦脸色微变,“陛下赐婚是想用我留下你。”
林锦聪慧如斯,三言两语便将楚郩与皇帝的心思猜了个透,这会儿看向楚郩的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她愿意为了他,留下来吗?
他本以为皇帝是怜惜他才会赐婚,却不想她还是将自己做了政治联姻的工具,林锦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还是会抱有一丝侥幸,毕竟自己喊了她十来年的太女姐姐。
楚郩待他是好的过分了,但这是他自己争取来的,同皇帝没有丝毫关系。
林锦相信,楚郩既送他回了府,便是在变相的保护他,绝不会将城外的事情说出去。
若非此前他与楚郩在城外有同生共死之义,林锦毫不怀疑,那日在皇宫的红墙之下必会多一具枉死的尸体。
皇帝都能为楚郩动用皇家资源建了一座别院,即便是知道凶手是他恐怕也不会追责吧,只是找个替罪羔羊将林府和康端国公府糊弄过去。
两人交情如此深厚,皇帝怎么会不知道楚郩的秉性,她就一点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危吗?
毕竟自己喊了她数十年的姐姐。
下了回廊,是一段石子路,林锦想的失神,脚尖磕到石子趔趄了一下,被楚郩手疾眼快地拉到怀里。
“小心。”
林锦因为这个变故心中一颤,回过神来抬头直直看着楚郩的眼睛,在那双幽深如海的眼眸之中不禁失神,问道:“若陛下赐婚之前你我并未谋面,你会怎么做?”
楚郩做事向来干净利落,说的残忍点就是心狠手辣,她来都城是为了查找父亲的线索,自然不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在都城还需仰仗皇帝配合,所以她不会驳了皇帝的面子,那就只剩下......
楚郩沉默片刻,道:“杀人灭口。”
林锦瞳孔猛地缩了缩,呼吸声骤然重了起来。
楚郩又道:“我有法子能让人死的悄无声息,尸骨无存。”
林锦闻言死死地捏住楚郩的手臂,没骨气的腿软了,整个人身体重量霎时间全压在楚郩身上。
任谁知道自己在毫无察觉之下半步跨入鬼门关也不能够自持冷静,林锦不仅心有余悸,心中那一丝对皇室的侥幸也在此时彻底被掐灭。
楚郩皱了皱眉,林锦的聪慧确实让她意外,林锦一瞬间明白了赐婚之后的深意,他这一路上在想什么楚郩大概也能猜到,无非就是寒心,但楚郩有些不满他此时的软弱。
楚郩道:“长安,站好。”
林锦扶着她的手臂慢慢站好,眼中却是一片平静,他与楚郩对视片刻,缓缓问道:“若无城外一事,那日宫道上,你会杀了我。”
其实林锦想的有些偏激了,帝王无情是没错,但皇帝对他还是仁至义尽。皇帝和楚郩已经七年未见,七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当初皇帝遇到的楚郩,是在最美好的时光里驻足的楚郩。
少年侠客眉眼含笑,仗剑天涯明月之姿。
在皇帝的心里,楚郩还是当年那个有君子之风的少年。
而林锦在皇帝心中亦是皎皎明月,玲珑七窍。
两人乃是天作之合,又都是皇帝重视之人,皇帝怀着身为长姐,一颗善心,才会做了这桩媒。
只不过确实存了一点私心,林锦太过于聪慧,身份又十分敏感,皇帝不敢让他许了旁人。
而楚郩正是皇帝所信任的人,与华荆朝堂几方势力全无瓜葛,而她淡然的心性和极强的实力,再有林锦在身后谋划,直接成为皇帝的一柄利剑。
华荆的内斗自可迎刃而解。
楚郩也知道这一点,但她不会告诉林锦。
她的人,有她就足够了。
毕竟那日的红墙下,对突然多出来的素未谋面的未婚夫,楚郩一个字也不会说,瞬息间就能送他离开人世,自然也不会知道他便是自己惦记了这么多年——当年康端国公府里胆大妄为的小家伙,从而放他一马。
这算是迁怒了,皇宫之中,正伏案批改奏折的皇帝突然打了两个喷嚏,丝毫不知自己突然被这两个人齐齐地给记恨上了,莫名其妙成了背锅侠。
楚郩不语,林锦便知她是默认了,自嘲一笑,却在楚郩的目光下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好轻声道:“让如意见笑了。”
楚郩握住他泛凉的手,带着他往饭厅走,淡淡道:“吃罢饭在此处休息一个时辰,下午陪我逛逛都城,顺便置办些你喜欢的物件儿,我还真不太懂这些。”
林锦回握住她的手,点点头,道:“都听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