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沟，隔战场大约两公里的一个小山沟，周成和他的部队两小时前赶到这里。

看着周围越来越暗的天色，李宏辉第一反应就是三营的机会来了。

“营长，今天下午小鬼子在一二营手里吃了不小的亏，现在肯定士气低落，非常疲惫，我们趁夜色杀过去，肯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周成摇摇头：“夜袭确实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我们也会被鬼子干掉。”

“不要忘了，小鬼子总兵力比我们多，还有一个中队的骑兵部队。偷袭结束后，我们两条腿跑再快也比不上骑兵，万一被他们盯上，必死无疑！”

李宏辉非常气馁。

部队刚到战场时，他向营长提出部队不要停，一鼓作气杀向战场，直接从日军身后发动攻击，当时营长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毫不犹豫拒绝了，然后带兵躲到这里。

刚才是自己第二次提出攻击鬼子的想法，结果又被营长拒绝了。

他是打过仗的人，又有军统身份，在哪里都被人客客气气对待，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一脸不服气反问。

“那我们今天晚上就躲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等明天天亮以后鬼子继续进攻一二营？”

这一次周成没有反驳：“你还真说对了！”

“传我命令：部队今天晚上除了警戒哨，其他人全部休息，吃好，喝好，睡好，养足精神，明天再确定怎么打鬼子！”

李宏辉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营长要坐山观虎斗。

但很快就把这个想法否决了，如果营长真想当渔翁，完全可以不来张庄镇凑热闹，毕竟东回镇也遭到日伪军进攻，三营有的是理由不出兵。

他想不明白。

周成没解释，在没有搞清楚李宏辉真正身份和他要执行的秘密任务之前，这个人还不值得自己去结交，能防就防。

第二天上午八点，周成亲自摸到战场附近观察战况，部队继续留在黄土沟潜伏待命。

现场上面，近百个日伪军在轻重机枪掩护下发动攻击。

救国军防守的阵地完全被炮弹爆炸产生的硝烟笼罩，什么也看不到。

直到进攻部队冲到阵前五十米，硝烟才散去不少。

周成终于看清经过炮火覆盖后的战场。

山炮不愧是攻坚火炮。

绵延两百米的战壕至少被炸出三十个缺口，地面遍布弹坑，好多士兵躲在防炮洞都被炸死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周成越看表情越严肃，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么多火炮同时炮击的场面，太震撼了。

如果让三营去守阵地，被这么多火炮炸上一遍，他不敢想象部队会付出多大代价。

“哒哒哒……”

阻击阵地上的机枪响了，密密麻麻的子弹从暗堡里飞出来，迎面撞上近在咫尺的日伪军。

冲最前面一排日伪军好像成熟的麦子，被镰刀一扫而过，齐刷刷全部倒在地上。

后面鬼子也越打越惊，不再硬着头皮往前冲，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呼啦一下子全部扑倒在地。

吃一堑长一智，他们昨天在这个问题上吃了不少亏，损失大量部队，今天明显涨教训了。

进攻部队刚趴下，后方的火炮就响了。

迫击炮当即开始射击，六发一轮的炮弹下雨一样砸进救国军阵地，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山炮和步兵炮也在行动，根据刚刚暴露出来的火力点重新调整射击诸元，不到半分钟就加入战斗。

就在这一瞬间，救国军阵地上的机枪扫射声戛然而止。

炮兵继续打了一分钟后停止开炮，趴在地上的日伪军重新站起来发动进攻！

两分钟后，小鬼子膏药旗插在阵地上。

李宏辉看得紧张兮兮，拳头捏得紧紧的，膏药旗一出现就满脸担忧提醒。

“营长，小鬼子的进攻速度越来越快了，昨天拿下一条防线还要一个小时，今天不到二十分钟就结束战斗？”

“按这个进攻速度，下午两三点他们就能杀到张庄镇。”

周成点点头：“小鬼子已经找到最佳进攻方式，步兵和炮兵的配合也越来越娴熟，接下来的进攻速度肯定会越来越快，搞不好二十分钟都用不到。”

自己的想法终于得到肯定，李宏辉觉得这一次营长肯定会支持自己突袭鬼子的建议，赶紧开口。

“我们和救国军一二营荣辱与共，他们肯定不能出事。”

“我建议马上把部队拉过来，趁日伪军进攻救国军阻击阵地时发动突击。”

“那时候鬼子的注意力都在战场上，我们肯定能突袭成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失望的是，周成又一次拒绝了。

李宏辉快要疯了，脑子里再次冒出“坐山观虎斗”这几个字。

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理由让营长多次拒绝自己出兵的理由。

他决定搞明白这个问题，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也让自己更了解周成，不然肯定会夜不能寐。

盯着周成问：“营长，难道你想坐收渔翁之利，等救国军和日本人拼得差不多以后再出手？”

这句话是李宏辉鼓足勇气说出来的。

一旦激怒周成，他就会在三营继续坐冷板凳，不被待见，甚至被赶出三营。

但说这句话也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军统的身份意味着他来三营并不仅仅为了夺权那么简单，第一个秘密任务就包括考验周成，确认周成有没有资格成为自己的行动目标。

如果有，自己接下来的秘密任务才有意义。

如果没有通过考验，自己就没了继续呆在三营的理由，可以早点结束任务，坐冷板凳就冷板凳，反正就快要走了。

所以这句话也是李宏辉对周成的一个考验。

周成没想到李宏辉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盯着他看了整整半分钟才开口：“你说的没错，我是想当渔翁。”

心里的疑惑被解开，而且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李宏辉脸上快速闪过一抹失望。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提前结束任务归队时，周成又说话了。

“我们来这里的任务是给一二营解围，不是送死。”

“一二营士兵的命是命，三营战士的命也是命，作为三营营长，我首先要关心的是三营伤亡，其次才是一二营的损失。”

“如果能用最小代价救下一二营，我不介意当一次渔翁，也不介意被别人说成坐山观虎斗，见死不救。”

李宏辉沉默了，脸上的失望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严肃取代。

周成说得非常有道理，人都是自私的，如果这场仗注定要死人，作为军官，肯定更想保住自己人。

如果把这个军官换成自己，同样会做出这样的抉择，任谁也避免不了。

周成能带兵来张庄镇，已经证明他是个有眼光，有担当，顾大局的人。

至于其他的，那都是小问题，无伤大雅。

李宏辉一双眼睛越想越亮，赶紧道歉：“对不起，营长，我误会你了！”

“看到日伪军进攻速度这么快，一着急才说出那番话，你千万不要介意！”

周成也不想太得罪李宏辉，摇摇头：“你也是为了整个战局考虑，我不会有意见。”

“至于日伪军进攻速度，你也不用太担心。”

“他们的速度确实变快了，但我们的一二营也不是吃素的。”

“昨天下午司令部在每一条防线布置了五挺轻机枪，刚才丢掉的防线已经增加到八挺，这肯定是司令部昨天晚上临时决定的，说明他们也感觉到了防守压力。”

“虽然鬼子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命令炮兵参战，导致机枪射击时间只有半分多钟。”

“但机枪增加了三挺，增加了第一轮火力突袭的强度，歼敌数量明显比昨天更多。”

李宏辉想了一下：“还真是！”

“侦查部队报告，昨天下午日伪军拿下最后两条防线都只损失了不到二十人。刚才进攻时，日伪军的损失肯定不止二十个，阵地前面倒了一地的尸体。”

说完李宏辉就举起望远镜看起来。

周成没有看，他刚才就数好了，看着李宏辉说：“战场上一共有27具日伪军尸体，算上伤员，日伪军这一仗的损失肯定超过三十个。”

“战场上的日伪军还有六百多人，兵力太多，而且抱成一团，我们很难偷袭成功。”

“只要他们再被一二营干掉两百人，我们就有机会完成突袭，和一二营一起重创日伪军，逼他们退兵。。”

“等着吧，日伪军进攻速度加快以后，炮兵肯定跟不上步兵，然后就会变成一支孤军。

“如果我们想办法干掉鬼子炮兵部队，他们就会失去摧毁暗堡的杀手锏，变成一头没了獠牙的老虎。要么退兵，要么从后方调新的火炮。”

“不管他们如何选择，日伪军在短时间内都不会有炮火支援，要是能抓住机会再从日伪军身上咬下一块肉，日伪军兵力就会不足，他们想不退兵都不行。

李宏辉听得两眼放光，不得不承认，就战场把控能力而言，周成比自己厉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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